“母后,怎么办,他好像会蛊儿的心啊……”
下午的泛舟去不成了,托梅阁老的福,宣明珠一动都不想再动弹。李梦鲸过来找她,她未露面,找个理由推托了去。
虽然揽镜照过,未见身上有痕,然而所谓疑人偷斧,就怕八娘察觉了什么端倪。
倒像做了回贼。
将及傍晚,公主殿下才算缓过来些,重新梳头易服,去嘤鸣宫接宝鸦他们一同出宫。
皇帝正巧也在,本打算晚上与姑母一同进膳的,御膳房那里都吩咐妥了,听闻宣明珠要回府,连忙殷殷挽留。
宣明珠略作沉吟,墨皇后见状,适时轻咳了一声,“陛下,姑母今日在上苑猎玩整日,想是乏了,再者还有表弟表妹们,也都疲累了。自家府里自在,好休憩的。陛下若想姑母,随时都可请进宫来。”
听她这般说了,皇帝也只得做罢。
但命宫人将姑母与弟妹们好生送出宫阙,不忘将他送的珊瑚树一并运至公主府。
沿途西边天际起了火烧云,大片大片的橙鳞积卷层云,丹青难调的绚丽景象,仿佛是为公主的芳诞添喜。
回到府中,庭除内外早早挂了红绦宫灯。梅长生正负手倚门,望着天边最后一丝流云,青衫缓带,随意落拓的神姿,似等归人。
见她身影,他眼里的光才活过来,几步下阶迎上去,“你回了。”
半日不见而已,他的声里却满蕴着思情。
宣明珠忽然便觉有些难为情。
微微佻睇眼帘,对面那双雅然清致的眼,已全无半点攻掠的痕迹了。她眸光微闪,瞟见他伸来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喉上无端有些发痒。
“父亲。”
“爹爹。”
这时三个孩子规矩地见礼。
趁此间隙,宣明珠悄抬手揉了下耳坠子,心说宣明珠啊宣明珠,你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他了,何以有一种新婚的腼腆?长大了一岁,怎的还越活越回去了。
那手落下,便在男子递来的手背上轻拈了一下,随即收回袖中。梅长生眼底闪过一抹含蓄的笑意,一家子进了殿。
入门后宣明珠动鼻嗅见一阵酒香,转头问:“这是什么酒,葡萄很酿入味了。”
“殿下的鼻子灵,”梅长生从桌上用瓦罐装的几坛子酒中,提起一坛来,“是我托三哥从西域寄回的当地葡萄酿,不是什么名贵的酒,饮个风味尚可。”
他口中的三哥,便是之前带着梅家旁支子弟去西北都护府,建立汉学塾的梅彧。
宣明珠听了,接过酒坛拔开塞子低头凑近闻,果真是不同于洛阳的风味。
说话间到了饭时,便就着这酒,摆膳入席。
其实在宫里一日下来,母子几人已经进得差不离了,只是这一家团圆为宣明珠庆生的酒,是不能不喝的。
不必仆婢伺候,五口人团坐于圆桌,宣明珠坐于主位,梅长生与她相临,梅宝鸦挨着母亲坐,梅豫和梅珩则自父亲右手边,按次落座。
家常精肴,异乡土酿,暮光灯影,温馨和乐。
梅长生敛袖给寿星斟酒,宣明珠举杯品尝,味道果然不错。宝鸦的兴致很高,“阿娘阿娘,我也想尝!”
宣明珠瞧了梅长生一眼,忍笑低头问:“你想喝?”
宝鸦重重的点头,又想起什么,眼角觑向父亲,对了对手指:“可是阿爹说我及笄才能喝酒哩。”
“人小脑子没长成,过早饮酒伤脑。”梅长生温声解释,“宝鸦生而有赋,该惜养这份先天之才。”
宣明珠转眸哦一声,“这样说我倒是年幼喝酒,也没有天生之才,所以喝蠢脑子了。”
梅豫和梅珩低头夹菜忍俊,梅长生无奈地看着她,“不是这个意思。”
宣明珠揶揄后自己先笑了,见宝鸦渴望的眼神还锲而不舍地望着自己,笑眯眯道:“今日高兴,就给她尝一滴吧。”
眼望梅长生,商量的口吻。
宝鸦跟着伸出一根小食指,比在眼睛前,巴巴地请求:“就一滴!”
母女俩都这般盯着他,为之奈何?梅长生抿了抿唇角:“听你娘的。”
宝鸦得了赦,大乐,梅珩便拾箸在杯中蘸了一滴,宝鸦便兴奋地伸出粉红的舌尖接着。
待尝到嘴里,小姑娘表情先是空白了一下,继而噗噗地吐舌皱起包子脸:“什么东西呀!这么辣,水,快快,要水!”
一桌子人瞧着她都笑起来。
梅豫幸灾乐祸地递来一盏雪梨蜜,宣明珠爱怜地抚女儿发顶,目光无意与梅长生相碰,他正瞧着她的笑颜。
用过饭后天色已晚,宣明珠便要叫嬷嬷来带孩子们各回院里歇下。
正在这时,泓儿进来禀报,说南疆寄来了携报。
宣明珠听闻,连忙接信来看,果然是言淮亲笔的家书。
洋洋洒洒五页纸,第一页上报携,道左贤王的军队已被他率领左中右三翼精锐军打得宾服,双方使节正在商拟全新的和约。
至于剩下那几页,便全是家常话了,远在天边,也还是那个与她无话不说的小淮儿。宣明珠知他平安无恙,便是收到了最好的生辰礼,兼之言淮在信上话语风趣,且阅且乐。
梅长生瞧着她的笑意,敛睫淡淡微笑。
“父亲。”梅豫趁着母亲看信的功夫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儿子有一事不解,白日里,您为何要赢娘?您可知,儿子为此白白输了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