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无尘了,手中放开了执着紧握的破镜棱角,便也不会被伤害。
宣明珠不知,她面上平静无虞,身后一直在留意她神情的男子却黯淡了神色。
她免去一应虚礼,直接将梅太太送回房中歇着,而后三个孩子各自将自己孝敬给祖父祖母的东西拿出,一家子没了外人,说话便松快起来。
祖孙和乐,梅太太见了孙子孙女也笑意盈面,宣明珠见状,略说了一时话便起身:“宝鸦好生陪着祖父祖母,豫儿看着弟弟妹妹,你们且在府上住着,有事去青坞别业找我。”
梅父梅母有些意外,梅父道:“敝府为殿下在畅和园扫榻备馆,恐简陋不周,或可请殿下降足垂顾。”
梅家有心,宣明珠上次同梅鹤庭回来住的是苑风园,那畅和园却离苑风园颇远,是有意避嫌。
不过宣明珠还是摇头,她送孩子们到梅府,留三个子女在府陪伴祖父祖母,自己前往置办在扬州北郊的青坞别业,这是事先定好了的。
她住在梅家,又算怎么回事。
梅长生是知晓这件事的,不愿勉强了她,低声道:“我送送你。”
“不必麻烦了,一家子难得团圆,你们且说话吧。”宣明珠婉拒后,多嘱咐他一句,“照顾好他们。”
梅长生下意识随了几步,跟到门口,还是没留住那道背影。
宣明珠一走,方还热络的气氛有些冷却。
梅夫人担忧地注视儿子的身影一眼,心道,我方才应未露出马脚吧。梅父抚了下孙女茸茸可爱的头顶,发话:“豫儿带着弟妹,去隔壁瞧瞧祖母给你们准备的寝舍。”
梅豫目光在祖父和父亲间逡巡一来回,点头称是。三子鱼贯而退。
那门扉一关,梅长生撩袍便在岳氏面前跪下。
“儿子大不孝,出此下策,对不住母亲。”
“鹤儿快起来,”梅太太眼见老爷脸上风雨欲来,忙打圆场:“都是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她道,“你瞧娘今日的妆容好不好呢,多亏了你爹出主意,说我不会装假,示人以弱难免出破绽,不如反其道而行……”
梅父冷哼一声,“我不如咱们的大孝子懂得兵略妙计,知个什么。梅长生,你而今成大器了,天子圣谕领着,钦差大臣的头衔挂着,虚上委下,左右逢圆,真是不负家声啊。”
末了又补一句:“请回家的人都留不住,出息!”
第72章 回去睡觉
软刀子,历来比什么硬话都狠。
梅长生睫影轻颤,与其父如出一辙的墨眉拧成一团。“儿子领罚。”
梅夫人闻言揪了下手帕,梅父负袖睨目:“罚你,你母亲心疼。先前你的来信我看了,裁梅,我不反对,行不行得通,只管和你二叔对筹子去,我向来是不理这些庶务的。不过另有一件问你——你领下这宗差事,到底是为公多些,还是私心多些?”
梅长生默了默,那跪直的身板子透出一分倔意,回道:“儿子心中有数。”
这便是不愿说了。梅父笑一声,“是我问岔了,依我看人家并不乐意,想你也没有什么私情可奔。”
梅太太听不懂前头那些话,但这句是听懂了的,就知道老爷有气没消,说话也阴阳怪气不防头。
但哪有可着劲儿往亲儿子伤口上撒盐的道理呢,蹙眉道:“孩子好不容易回来,老爷少说两句话。鹤儿,地上凉,快起来。”
梅父免了这不肖子一顿板子,自诩已算是个慈父了,喊他起身后,别无旁事交代,摆手挥退。
梅长生起身拂开袖上灰尘,敛袖恭敬叶揖,“父亲,母亲,孩儿告退了。”
“哎……”儿子一出门,梅太太就坐回椅子唉声叹气。
梅父佯作不知,背手到门边招来管事,让他将小孙女带过来解闷,然后一抖葛丝长衫,溜溜跶跶回屋,给自己的小紫砂壶沏满茶。
做这些的时候,岳氏依旧闷头坐在那里,她学不会和人呕气,柔柔哀怨道:“方才公主殿下的那份儿生疏情景,老爷也看见了,鹤儿心里本就不受用,老爷非要把人挤对伤了才遂意。”
“哼,这么样便伤了,那也成不了大气候。”
岳氏还是一人向隅,闷闷不乐,梅父轻叹一声:“若非你千辛万苦为我生下这小子,看我稀罕管哪个。”
这厢梅长生一出来,和隔壁间的宝鸦他们招呼一声,便出府往城中的织车坊去。
他不是来回乡游玩的,桩桩件件的事都等着他定出调来,大刀阔斧地和族里的老爷叔们碰。
姜瑾迎面过来,附耳低声道:“公子,三老爷在秀丰园宴请州牧林顾远,请公子过去坐陪。”
梅长生闻言,眼里的温情褪去,“我才落脚,三叔比阜州的杨青昭还心急。招巡抚给州牧坐陪?还当我是鹤伢儿呢。”
“那公子的意思……”
“不去,且晾一晾他们。”
这近一个月时间,他都与宣明珠朝夕共处,虽不是时时见面,可梅长生心里清楚,她便在离自己一舷之隔的地方。而今到家了,她反而住到东郊。
才刚分别,梅长生的心已经开始空落无依。
没有她在,算哪门子的一家团圆。
这个下午,他强捺着心猿意马走完城里的几大织局,对梅家旗下的纺业有了初步了解,而后趁天还未黑,骑马去了趟青坞别墅,看一看她安顿好没有。
罗蜀和张枫被安排为别业的外围防哨,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公子,赶忙上前见礼。中侍卫崔问亲自在外头布设岗哨,见了来人,牙花子不由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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