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暖炉源源不断散着热意,从掌心传到血液再流经全身,是南越刺骨寒冬中唯一温暖,他不介意听她的话。
闻澄枫淡淡“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前一秒还闲聊声繁的广阳殿在瞬间安静下来。
殿外小黄门高唱“陛下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席间众人皆收了面容笑意起身,因身份不同,或屈膝、或揖身、或下跪行礼。
虞清梧学着旁席虞映柳的样子行蹲身礼。
她满怀好奇地抬眸,想看看把原主宠上天的南越皇帝长什么样,还有原主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宠冠六宫的贵妃究竟生的何等姿容。
在虞清梧固有印象中,昏君大多耽于享受,因此体态浮肿肥胖,挺着比怀胎五月还大的啤酒肚。可如今得见,越帝却是恰恰相反。
中年男子身形消瘦,面色蜡黄,明显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龙袍穿在他身上完全撑不出帝王霸气。倒是身旁同行的贵妃袅袅婷婷,一双桃花美目低垂,虽是已过三十好几的年纪,瞧着依旧如同二八佳人,风韵犹存,原主这张月貌花容大抵是从贵妃那儿遗传来的。
只是贵妃容貌美则美矣,可她的神态与席间其余贵妇皆不同,眉目恹恹,给人一种提不起半分高兴的错觉。
而不等虞清梧深究,越帝已经在龙椅坐下,道了句:“平身。”
宴中人遵圣意,纷纷起身回席。
虞清梧早晨那晌没睡醒,困意浓的时候食欲也不好,因此早膳只随意用了两口便作罢,这会儿见着席面上糖杏酪、玉带糕、白云片……一份份餐前点心精致诱人,肚皮顿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伸手就执起银箸,准备开始填肚子。
可她刚想要动作,皇帝的声音忽然从上首传来:“朕今日朝会时还在想,各藩国使臣皆来南越送了冬至节礼,唯独缺了北魏没派人来,约莫是半年前吃了败仗,魏帝还自顾不暇着。朕大人有大量,能够理解。”
“但后来又记起,这魏帝的嫡长子不是在南越宫里嘛,让他代北魏献礼,也是一样的。”越帝整个人懒散靠在龙椅上,说着视线朝虞清梧身后看去,朗声笑了出来,伴随着十二冕旒摇摇玉响。
“果然还是渔阳最懂朕的心意啊!”
这就是摆明了想刁难闻澄枫。
虞清梧听得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昏君。
怪不得南越千里沃土会在短短三年之内就被北魏灭国,这废物皇帝真是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但凡眼睛没瞎、耳朵没聋的人都知道,北魏的国力比南越强了不止一点,人家又不是你的番邦属国,凭什么给你献礼。
而且南越跟北魏年年都在打仗,南越大获全胜的只有半年前那场峡谷战役,其余时候都跟过街老鼠似的被北魏追着屁`股打,他哪来的脸面嘲笑北魏吃败仗。
但骂归骂,虞清梧现在身份到底还是越帝最宠爱的皇女,她明显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目光从周遭投来,似是都坐等着看她和皇帝会怎么一唱一和糟践闻澄枫。
虞清梧不得不搁下银箸,仰头朝越帝一笑:“渔阳自当为父皇分忧。”
“嗯,你的心意,朕自是知晓。”越帝慢声道,眼神却又再次睨向闻澄枫,充满轻蔑与不屑,“但既是来给南越献礼的,魏太子实在有些不懂规矩。从刚才朕入殿至今,都不曾见魏太子给朕行礼。”
“君臣之礼,是你们魏帝没教过你吗?”
闻言,虞清梧装出来的假笑蓦地一僵。
刚才她光顾着看皇帝和贵妃的长相,忘了注意身后闻澄枫的动静,他竟然没行礼么?
是了,闻澄枫那般硬气的人,连敬称她一声殿下都不肯,又怎么可能跪拜南越皇帝。
纵然依照不成文规定,战败被俘虏的人质不再属于他原来王朝,闻澄枫也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南越的臣。
虞清梧不禁懊恼自己大意疏忽。
在原书剧情里,闻澄枫是被侍卫五花大绑压上大殿的,他无力反抗,哪怕再不情愿,却也拗不过御前侍卫的蛮狠手劲儿磕了响头。虞清梧主动把人带来的初衷,正是为了保全少年被当众绑成粽子的颜面。
但她没思虑到闻澄枫不肯向越帝低头,该怎么办。
虞清梧心里七上八下,想着既要帮闻澄枫避了这次羞辱,又不能明着帮他,甚至表面上还得配合越帝的意思,同时扮演听从父意的好女儿形象和恶毒冷酷的长公主形象。
她手指紧紧揪住衣袖,阖了阖眼,再睁开已然目露阴狠凶光,瞥向站在身后的闻澄枫。
“还杵着作甚,瑶华宫怎就出了你这么个没规矩的东西。”
第7章看破“……长公主心口不一。”……
虞清梧把闻澄枫要来当伴读的事,早已在宫内传开。这会儿宴席上一闹,前朝官员也大抵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人且听渔阳长公主呵斥闻澄枫那咬牙切齿口气,再看那冒出火的眼神,就知道魏太子在瑶华宫的日子,铁定不好过。
有胸怀孔孟之道的儒臣不禁无奈摇头,多少觉得皇帝和渔阳长公主过于糟践人了,毫无仁德之心。
也有惜才之人惋叹魏太子文武双全,今上却不思索如何收服其为己所用,心胸狭隘,非明主所为。
但更多的,还是心高气傲的世家权贵。这些人跟越帝一样,饶有兴致等着看戏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