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处,两道人影立在平台上,望着他俩下山去的身形。
一人说道:“韩师兄,山里都在传,余师姐就要做宗主了,我也不怕跟你透个气,我师父和师叔他们商议几次了,已经定了,说是这次等余师姐回来,就筹办宗主继任大典,韩师兄,等余师姐成了余宗主,你俩地位差距悬殊,只怕你就更入不了她法眼了。”
韩凌目光幽深,倒映长阶尽头那道婀娜倩影,眼中阴云汇聚,淹没明亮光芒。他脸色铁青,狠狠瞪了贾寓一眼,什么也不说,便走了。
余惊秋和郎烨下了山,负责护送他俩的两位同门早已先行下山,置办好了马匹。
一行四人往北而行,不多时出了镇子,到了大路岔口,一条往东,一条向北。
余惊秋扯住缰绳,勒停了马,向东而望。
‘十五,梅花古洞’今日便是十五了。
只要往东,或许就能见她阿姐一面。
马儿在原地打旋,远方湛蓝的天际下,可见人烟。
郎烨和两位同门也停住了马,郎烨问道:“师姐,怎么了?”
余惊秋紧握住手中缰绳,望着东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似未听见郎烨的话。
那马匹无主驱使,却像是听懂了余惊秋的心意,自己往东边缓慢地踏了几步。
郎烨忙上前去,拉住了缰绳,说道:“师姐,你走错路了。”
余惊秋如梦初醒,向着郎烨歉然一笑,神情怆然,“我方才想事想入迷了。”
调转了马头,向北。
她身负要务,不能耽搁,而且相信,相见会有时,若是缘分到时,不需人力去强行凑成。
终究选择了信守对师父的诺言,不去赴约。
余惊秋一夹马腹,驱动马儿奔跑起来,“走罢。”
却又忍不住向东留恋地望了一眼。
路边不远处有一处为游人饯行的凉亭,正有人为友人治酒饯别,一伶人抱着琵琶在旁弹唱,唱的是那《阳关三叠》,擎樽话别。
——咫尺千里,未饮心已先醉,此恨有谁知。哀可怜,哀可怜,哀哀可怜,不忍离,不忍离。
悠悠唱曲,哀怨婉转,如飘零孤叶,随在行人身后,一路远行。
话分两头,这厢余惊秋一行人前往雪域天星宫,那边厢楼镜躲过干元宗一路追捕,逃下了虎鸣山多日。
楼镜为了避人眼目,换了男装,戴上竹笠遮住面孔后,依旧用黄泥将脸上脖颈摸得蜡黄,别说她在江湖上没出名头,没多少人认得她,就是宗里的人见了,不仔细瞧上两眼,也未必能发现。
她越狱下山,是临时起的决定,往后如何,来不及,也无心一步步规划。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查出真凶。
她断定了凶手在干元宗内,身处其中,便似隔雾看花,当局者迷,瞧不明白,只有脱离开来,才能放开手脚,亦能旁观者清。
只是她年少,初涉江湖,未有根基,既脱离了干元宗,再凭她一人之力要打探干元宗内隐秘消息,实难入手。
莫说是她,便是江湖里有些手段的,要将眼线插入干元宗深处,也不见得能成事。
是以楼镜如今唯一能找的一条线索,是沈仲吟。
现如今,江湖上谈论的最火热的莫过于干元宗宗主楼玄之被杀一事,楼玄之是谁,中原武林无人不知,说起他来,任谁也夸赞两句,他遭人杀害,自是武林中一件大事。
连带的涉入其中的楼镜,沈仲吟,楼彦等人也被江湖人挂在了嘴边,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一路上,旁听到不少消息。
只可惜,那些消息都没能说到她心坎上去。
那些人提及沈仲吟,有说他被打死了的,有说逃回江南了的,有说负伤深重,躲在山洞里疗伤的。
五花八门,空口无凭,无从分辨真假。
楼镜心想,不如还到那日的客栈里去。
那是沈仲吟最后现身所在,不论他逃到哪里去,雁过留痕,总会留下踪迹,去那应当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于是,她取道往信阳城去。不一日,到了城外那座客栈。
客栈已残破不堪,屋檐被狂风卷走,东角坍塌了一半,客栈内人去楼空,落了一层薄灰。
她情不自禁走到客栈后院,土地上还留有那日的剑痕,她蹲下身来,轻抚抚地上剑壑。
忽然,前边传来动静。
楼镜异常警觉,脚步轻盈,转到塌落的客栈东角,似条游鱼从空洞里一跃而入,进入这个塌成了一间暗室的角落。
墙壁上有细长的缝隙,楼镜猫着身子,将眼睛凑上前去,只见客栈里来了一行人。领头的一男一女,男人身量奇高,又瘦,似根竹竿。女人婀娜多姿,罩一身绛紫轻纱。
男人声含怒意,“这沈仲吟,太过嚣张,全未将我曹柳山庄放在眼里,倘若不是这次大雨,修葺陵墓,竟不知道他沈仲吟无耻之尤,虐我侄儿尸身!”
女人声音娇媚,“沈仲吟连楼玄之都敢杀,你曹柳山庄又算什么。”
男人不以为忤,冷哼一声,“若是给我捉到他,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楼镜当下了然,原来这两人是曹柳山庄的人,听这话内意思,只怕也是来寻找沈仲吟踪迹的。
楼镜想到自己和曹柳山庄还有曹如旭这层怨仇在,若是给曹柳山庄的人发现,他们岂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