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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南,济耀二十四年三月,步入了春天,但依然乍暖还寒,最让人感到温暖的便是振羽楼内无止境的鲜花。她欣赏着手上那把新磨好的逆刃,新磨好的刀口光滑地可以映照出她的脸——还好修得好,如果修不好的话,麻烦就大了。她随手将逆刃放在桌上,走出自己的房门,满园纷飞着的花叶,半片梨花的花瓣落于女子肩头,又很快顺着光滑的衣料滑落至地上。
下人端上了去年冬天瓮的雪水所泡的茶,女子懒洋洋地在自己小院听着下人道最近振羽楼里的八卦,品着茶,淡淡地让人有种错觉,错以为她是谁家深闺的小姐。
在隔着几个院子的不远处,妖艳的紫袍男子看着手中的纸条露出一抹想看戏的笑容……“小妹啊小妹,你也有今天了。”麒麟二话不说,握着手中纸条和折扇,便稳步往心瑶的小院奔去。一进门,就见几个小丫头端着那些闻便知道甜到发腻的点心低着头缓缓在回廊中走着,见是麒麟,连忙行礼道:“见过麒麟大人。”
麒麟扬扬手示意他们起来,随口问了一下:“她刚睡醒吗?”
“是。”
麒麟心想,睡醒就好,还害怕她睡不醒呢,但睡不醒也无所谓,丫头跟在麒麟身后不敢越过,除了因为身份之外,她们也知道他的目的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娱乐自己……
在回廊中绕了几湾,一袭黑衣黑裙的心瑶正侧卧在贵妃椅上悠闲得扒着她的葡萄,身旁上好的茶水冒着白烟,丫头立于身后轻轻地说着最近的八卦事,麒麟折扇半张,遮着他嘴边满盈的笑意:“你有家书了。”说着便把手中的纸条放在她面前。
心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洋洋地丢了一句话回应:“丢掉。”
他戏谑道:“哟,连自己娘亲手写的家书都丢掉,而且连看都不看一眼,你越来越坏了啊。”
心瑶白了他一眼:“我家书不就是你家书,而且你这么有空故意跑来给我看,肯定没我的好事。”就差把那句认识多少年了,这个哥哥就没好事给过她。
麒麟弯腰咬下她指尖刚扒好皮的葡萄,将那封所谓的家书毫不客气地塞进心瑶的怀里,一切显得非常熟练也非常自然,像是经常干似的:“反正你大概都知道了,也不妨看看,好歹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他心想,果然双胞胎不好的地方就是在于会有心灵感应,自己想什么,对方多少也会感应到,又或者说,是想到一个地方去了。
心瑶将指尖残留的葡萄汁抹到了麒麟一声明紫的长袍上,随手翻开了那封所谓的家书,看了第一眼,马上就揉成一团丢了。麒麟一脸受伤地盯着她的脸,心瑶现在的脸上写着非常不爽四个字,这算什么,他的好戏现在还没开始,女主角就这么好玩了:“啊哈,娘知道了你这样对待她的心血,可是会很伤心的呢。”
只要想到自己那个胡闹的亲娘,她忍不住翻个白眼:“她会伤心再说吧。”
麒麟正想说会的时候,一声沉沉的碎瓦声划破了平静,他的目光缓缓转向身后,半张了一下手中的折扇,半掩唇角:“阳城,你这次失手了。”
墙头上方,男子显得微微有些失神,一袭赤红长袍也沾上几片凌乱的落叶,如漆的长发难得如麒麟那般随心披散下来,不复素时淡定与嚣张,他比幼时高了很多,也成熟不少,五官轮廓格外深邃,似乎继承了母亲的大部分的血统,又可能和佑文太过相似,若不出声,便是一届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但这个地方的人,不可能如想象或脑海中完美,就如麒麟那风华绝代的妖孽换下一袭白衣定是人见人怜的病书生一样,阳城不会静静地立于一处,让人将他看成是一名翩翩公子。眉眼间,慢慢恢复了几分平常该有的自信,薄唇微张回道:“没办法,有突发事情而已。”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华服风风火火奔跑于宫中的孩子,脱去几分冲动与稚气,阳城微微想了一下,不知不觉地被追到了镂月开云馆,跑到了心瑶的地盘来了,但好像很久也没见过心瑶了,更久的好像也不是她,好像最久没见过的就是管颂吧……?
心瑶瞪了阳城一眼,无疑在说别把她地方弄乱,麒麟笑道:“能让阳城如此狼狈的人,还真的绝无仅有多少个呢。要不下来躲躲?”
心瑶正想说躲可以但不许把她的地方弄乱时,她发现已经太迟了,那干脆什么也不管,和麒麟一样地看戏,便随手又拿起手边一颗鲜艳欲滴的葡萄,正打算慢慢剥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小院的墙头上一道淡淡的身影轻轻出现,淡如水,又有着一种让人十分安心的感觉,比起与他一起长大的阳城,他却更稳重几分。
心瑶才想起,好像过年到现在才第一次见到佑文,而阳城,记得是去年夏天偶遇后至今才见到。算算指头,她究竟是多久没有走出振羽楼的西苑呢?应该说,她是多久没走出过镂月开云馆半径二十尺的范围之中?
想不起吧,记得上次接任务是去年的夏天,归来后便一直躲在她的镂月开云馆之中,记得几次教主命人叫她去开会才走出去了几步……
她仰首扫了几眼那两名男子,她的思绪回到了十一岁那年
', ' ')(',她跟着父亲进皇宫,第一眼见到的人是那个在别院拿着书的孩子,片刻风风火火拿着剑跑进别院的男孩,那两个孩子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第二次见他们是十四岁,那时候整个赤南都嚷嚷着皇帝新册了一个十四岁的右相,而振羽楼里也起了一些微言,记得那时候是二月,还有着几分积雪,记忆中那两个在皇宫里面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跳出了脑海,立于她的眼前……
三年了,她早已忘记那两个在皇宫里面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也不记得那两个突然一天从记忆中跳到她眼前的少年,又或者说那两个被保护的孩子早已被两道随时出现在腥风血雨中的身影所取代。
淡蓝锦衣的少年朝心瑶淡淡一笑,便马上收起淡淡的笑意转头在袖口抽出绳子,一气呵成地把阳城捆了起来:“这次可不是那只老狐狸吩咐的,别怨我。”
是呀……都长大了。
一身龙纹白衫风风火火在皇宫里到处跑的男孩早已被自信满满的红衣护法取代了,那个男孩的轮廓拉长了不少五官分明了很多,眉宇间添了几分英气……“阳城你这是自作自受呢。”她戏谑地笑了,如十一岁见他时般甜腻。
佑文微笑着搬走了阳城,而其他人可管不了,也没心情管,更轮不到他管,这对兄妹间的事情,还是少沾为妙。
她看看天,天空依然很蓝很清,和平常没多大分别,可是从一大早开始发生的事情便和平常不同,可是四周的气息却依旧平静,未免又太静了一点吧——其实说不定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麒麟拈起她的下巴,笑道:“现在没人了,也该说说我们的事吧。”语气暧昧至极,如果不知道是兄妹关系,旁人看来必是一对好姘头。
她均匀有致的下巴顺着他的指尖微微抬起,看上去一派温顺,可这个词却只能是伪装罢了,“哥,”心瑶双眼之中全是麒麟的脸,她指尖轻轻扫过他眼底的肌肤,“你又……”
麒麟下意识松开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又是满指的鲜血,才灿灿然接过心瑶递给他的手帕,擦净了脸上的鲜血——又忘记按时吃药了。偏偏正要说到重点的时候就开始病发,可真是不及时呢。
“算了,反正娘有什么方法实践她想要的事情,我们都想不到,你也逃不了。”
心瑶想了想,发现自己的脑子不适合去揣摩别人的行为,那干脆不想算了,况且这算什么?
这封家书上赫然写着,长大了,回家嫁人吧。
这些年之间见过的东西多得很,成亲而已,算什么呢?不管对象是谁,她都不会嫁,即使嫁了,也会跑出来,或者说,她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也不认识的人,她一直讨厌那些被保护得弱不禁风的贵族子弟,讨厌繁琐的礼节,讨厌那些大家族的家训家规……
她到振羽楼的理由,又岂会只有寻找麒麟而已呢?更大的理由,是她要寻找一双被剪去的翅膀,不受任何束缚,自由自在随心洒脱地活着……
——“是不是我搞定了那些踢馆人就行?”她还记得那时自己不过只是十四岁,面对一个中落的老门派也显得过分渺小,手中所持不是霸气的九环大砍刀,只不过是一根带倒刺的染毒长鞭和两把不长不短的逆刃匕首……不到一个时辰,或者是说半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她满身血问那位江湖人称月下鬼的教主……从此,闵心瑶多了一个身份——振羽楼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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