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的花开得虚情假意,姑娘却是真心实意的。
密斯玛丽跟着她的母亲到得最早。在花园里落了座,一杯群芳最,喝得凉了七八分,终于见着了前呼后拥的杨少廷。玛丽小姐心中悸动,将自己与庸脂俗粉区别开来,扬着脖子唤道:“少廷!”
杨少廷听见呼喊,又因与玛丽小姐有些交情,拨开人群走了去:“密斯玛丽,久等。”
玛丽见他应声而来,立刻觉出了恃宠而骄的愉悦之情,看着杨少廷也带褒扬意味:他今日中规中矩,穿黑的洋服,白的衬里,袖口上别的扣,细细一瞧,乃是一轮赤日。玛丽小姐打量完毕,偏头道:“好多人围着你,我当你要听不见我了。”
“你来得早,我听老陶讲,你坐了有半个时辰了。”杨少廷不知是何缘故,心情颇佳,语气轻松和蔼:“你戴这手套,倒真有些不列颠风情。”
玛丽轻轻地将白手套扯了松,笑吟吟的:“少爷要是行吻手礼,也十足像个绅士了。”
杨少廷一愣,手抬了一半儿:“哦!这个……”
”——那合着少廷的生辰,寿星公还要给人行礼了!“这声音来自杨少廷的身后,又娇又厉,不必问,自然是宝琴。
杨少廷对吻手本就兴趣不大,此刻扭了头:“宝琴。”
宝琴不似密斯玛丽一般地含羞带臊拒还迎,她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搂住了杨少廷的胳膊,踮脚去问:“少廷,她是谁呀?”
周遭诸人眼见此景,嘁嘁喳喳,退作两旁:杨少廷的两位预备太太碰了正面,可正是好戏一场!
杨少廷脸上没了笑,只道:“她是玛丽小姐,留洋经商,来三祥城短住罢了。”
“是洋人?”
“不是洋人。”
“不是洋人,”陈宝琴将头抬着,趾高气扬起来:“叫什么洋名字呀?”
玛丽小姐涵养颇佳,虽然胸中妒火横生,也应道:“我自小在英国,”她笑:“若是要改名字,恐怕要等在三祥城落地生根了。”
此话一出,即刻议论纷纷,宝琴扭脸望向杨少廷:“落地生根?”
杨少廷这时候终于察觉出来:这两位在这里阴阳怪气儿地,应当是在争风吃醋。杨少爷对于这事向来敬而远之,正巧一旁桌边的孟五又在招手,他便顺水推舟,扫一眼陈宝琴:“我看你和她有话聊,我先走了。”
陈宝琴喊不住他,气愣愣的,一跺脚跟了过去。
孟五见一招手来了两位,顿时笑了:“哎,少廷弟弟,我不该喊你的。”
杨少廷烦归烦,礼数归礼数,椅子还是拉开两把,自个儿先坐了下:“喊我做什么?”
孟五瞧一眼陈宝琴,只好赔笑,将点心盘子推向了她:“行了,多好的日子,生什么气!”说罢他偏过头,朝着杨少廷道:“没有别的事儿,叫你来吃点儿东西——哪里找的点心师傅,做得挺好!”
杨少廷瞥一眼点心,想也不想:“胡莲声。”
孟五想了一会儿:“噢!莲声,我进门见着他,穿得倒是不错。”
杨少廷听此一语,端着杯子喝茶,将脸掩住了。
“可否让他多做几盘儿,我好带回家去呀?”孟五见他面上终于舒展,想自个儿围解得及时,也跟着带笑了。
杨少廷鼻子里一哼,放了杯子:“我过生日,你倒找我要东西。”
二人这才说将开来,天空海阔地谈,宝琴在旁无事可做,也尝了一块儿,说的话却不合时宜:“不过如此嘛!我家里的,比他做的好。”
杨少廷听她讲,偏过头来,又把眉头皱着了:“这东西他做得急,不用心,”若是用心,上头得有个朱红的点儿,杨少廷肚子里知道,只不想讲:“不爱吃,你就放着。”
陈宝琴手里还捏着一半儿,面上一愣,瞧着杨少廷,不再讲话了。
杨少廷这生日,四处地交际绍介是必须的。杨老爷知道早上的一出双凤相会,也觉热闹:“如何啊?少廷,我恐怕你高兴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