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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浩宇是麦子收割的季节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时正是农忙时节;妈妈说浩宇生的时辰是晚上,正是老鼠活动的时间,所以应该不会饿死;妈妈说浩宇的生肖和时辰都是老鼠,所以不但不会饿死,而且应该有着好运。
直到浩宇读初中的时候才知道,那是一个着名文人的故乡。那时的浩宇正迷恋着文学,隐约地做着文学的梦,浩宇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做鲁迅,用手中的笔写,写出这个世界。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着名作家。家乡那位文人明显比浩宇幸运,他出生在L县城里,拥有令人羡慕的才华,日后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的巨星。而浩宇则被上天像撒一粒无用的种子一样,被一阵虚无飘渺的风携带到L县城的一个边远山沟。
那是一个真正的山沟,要转很多趟车才能走出群山的缭绕。村前村后各有一条小溪流过。确切说是一条,只是到浩宇们村的时候分叉,出了村又汇合在一起。四面抬眼便见连绵不断的群山,像屏障一样遮住了人们的视线,也拦住了人们前进的步伐。小村子就像摇篮一样安放在山的怀抱里,安静而又孤独,一心一意地做着自己的梦。
浩宇的家就在村子前面,隔了一条小路,一块菜地就是小溪。在家门口就可以看见溪水和石块,就可以听见小溪潺潺的水声。小溪的另一边是可以望见的田野,一块一块的被分割。群山就站在田野的另一边,群山上就是那片时而阴晦时而晴朗,时而黑暗时而湛蓝的天空。
小时候以为整个世界就这么大。好像只有乡村,只有和浩宇们一样的乡村。读书以后,慢慢的去另外一个大镇读高中,浩宇的眼界才渐渐开阔。浩宇的世界,浩宇对世界的认识,是随着浩宇离开村子,到外面读书,一步步扩大起来的。浩宇是圆心,浩宇的脚步是半径,世界在浩宇双脚的丈量下渐渐地扩大。
读大学之前浩宇一直呆在那里,可是现在,浩宇早已经不属于那里。
如果能够选择,浩宇一定选择出生在城市。如果出身在农村,那么浩宇也要选择浩宇不是Gay.可是浩宇选择不了。当生命诞生时,人们看到的只能是男孩或者女孩,而不能看到同志。当然如果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允许同志和正常人一样可以结婚,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拥抱,接吻,……那么成为一个同志也真的没什么。可是,在现实的世俗世界里,浩宇们作为特殊的群体,不得不隐姓埋名,生活在一个压力的玻璃罩中。
出生以后,家里住的一直是爸爸那个时代留下的老房子。房子很破旧,靠近邻居家的那面墙已经出现裂缝,宣告着不能支撑很久的誓言。外面的墙班驳陆离,里面的墙可以说家徒四壁。楼下堆着农具和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个大堂,单单摆了一张八仙桌,吃饭的地方而已。没有单独的厨房,一进浩宇家大门,就可以看见灶台。楼上住人,甚至连房间都没有。只是摆了两张床,稍微用一些木版隔了一下。一张床是浩宇和哥哥的,另一张是父母的。无论楼上楼下,很多地方都积满灰尘。因为从瓦缝里可以漏下很多灰尘。
这就是20世纪80年代,浩宇们那个县绝大多数农民的居住状况!
父亲是一个并不高大的农民,一双很粗大结满老茧的手,看起来很有力量。眼睛不大,是单眼皮,眼睛附近有一颗很大的痣。母亲是一个胖胖的农村妇女。双眼皮的眼睛从浩宇记事起一直就是浮肿的。母亲有一头齐耳短发,头发是蜷曲的。因为母亲卷曲的头发人们经常说母亲将来会有好福气。他们养育了两个儿子。
哥哥比浩宇大5岁,长大后人们都说他长的好看。说他长的像父亲。而浩宇除了眼睛像父亲那样小以外,其余都像母亲。小时候坐在爸爸的怀抱里,爸爸老是一遍遍笑呵呵地取笑浩宇,“全像你娘的,连你的大脚趾都跟你妈一样是向上翘的。”浩宇一看果不其然,就会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起来,并不解地问:“爸爸的大脚趾怎么不向上翘的。”
村民都说浩宇像母亲。连妈妈自己也会对浩宇说:“儿子像娘,银子叠墙。不知道浩宇有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哦。”可是母亲并没有多少福气,到现在还是这样。当然浩宇希望母亲有福气,可是事实往往很残忍!
在浩宇童年的记忆中,老是浮现这样的片段:昏黄的灯光下,父母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突然就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小男孩有点害怕地看着吵架的父母,听着他们喧嚷的言语对峙,看着他们推推搡搡,把东西摔一地。柜厨里的碗就常常这样被摔了一地,流淌着灯光的黄色。小男孩看着那些在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的陶瓷碎片,孤单无助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严重的时候,爸爸还会操起菜刀,妈妈就用她的大嗓门哭着喊:“你砍,你砍!砍死了看谁给你烧饭。”
吵过架后,妈妈会闹几天脾气。不烧饭,不跟爸爸说话,或者干脆到舅婆家住几天。要不了几天,爸爸就主动去讨好妈妈,把妈接回来。
及至稍微大一点之后,才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爸爸偷相好。有个晚上,邻居叶某来浩宇家寻事。她一进来就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阴沉着脸向妈妈质问爸爸在哪里。叶
', ' ')('某的老公和两个女儿也都跟随着叶某踏进了浩宇家家门。妈和她大吵起来。说爸爸为什么偷相好总是选择她们姐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然而,浩宇多次在自家的猪圈里看见妈妈和住浩宇家后面的柏一起鬼鬼祟祟单独在一起。那时浩宇家的房屋和猪圈只用一扇门隔开。柏是一个比浩宇爸爸年长好几岁的男子。那个猪圈除了关猪外还有个厕所,摆着粪桶,还有一大块空地。每次浩宇进去,柏就急匆匆地穿好衣服,然后从后门口灰溜溜的走掉。妈妈却镇静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看也不看浩宇就走回家里,也不和浩宇说什么。每次浩宇都看见地上放了一件蓑衣,浩宇一直好奇妈妈和他在干什么!但是浩宇从没问过妈妈,他们在做什么。
那时的浩宇并不懂多少男女之间的事情,而且一直以来对性都很无知。因为父母都是农民。他们并不懂得怎样教育孩子,尤其在性方面。
再后来有一件事情是浩宇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浩宇记得那天下午,爸爸拣了一根很粗的棍子,躲在浩宇家和邻居家之间的弄堂里。专程守侯着柏。等柏挑着空粪桶担从地里回来经过的时候,爸爸冲上去出其不意就给了他一棍子。然后妈妈也从家里出来了,柏年老的母亲,一个老太婆也赶来了,很多围观的看热闹的村里人也都拥上来了。柏的母亲老是对着妈妈重复一个动作,她先在*上摸几下,然后在脸上比划几下。
那时浩宇并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浩宇照常去邻居家找邻居家的四个女孩玩。叶某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陈琳和浩宇哥同岁,她生来就有白化病。小女儿陈晨和常人一样。叶某的丈夫有个弟弟和他们共用一个大门。左边靠近浩宇家的是弟弟和他的妻子王某。王某有也有两个女儿。小女儿陈丽和浩宇一起读书,大女儿陈燕和陈晨同岁。
第二天她们一见到浩宇,就朝浩宇比画柏的母亲比画的那个动作,而且伴随着放肆的笑声。浩宇知道她们在嘲笑。现在的浩宇当然已经明白那个动作的含义:自己*上不干净,你自己也倒霉啊!
只是那个柏在父亲去世一年后(浩宇16岁的时候)成了浩宇的继父,而那个老太婆也就成了浩宇的奶奶!
吵架在农村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尤其是农村妇女,动辄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斗嘴出气。吵架似乎成了农村妇女的专长,鲁迅对此也深有研究,在一篇文章里专门写了泼妇骂街的几种姿势。农村里有些男人也是会同女人吵上的,而且骂起来丝毫不比女人们逊色。骂到后来,总会牵扯到其他事情上去,诸如“你有本事,怎么没把自己家里弄好”云云。
有一阵子,浩宇甚至觉得浩宇家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浩宇总觉得只要邻居们动动口水,就可以把浩宇家淹没;只要邻居们一团和气,浩宇家就岌岌可危。在浩宇年幼的心灵里,总觉得有些人是这么阴险毒辣。
妈妈跟四位邻居都吵过架。跟王某吵架是一天早上,妈妈喂猪,看见王某就吵起来了。两人一来一去不知道多少个回合,谁也不让谁,谁都想占理,谁都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骂到最后,妈妈说王某不要脸,偷人家老公。王某说浩宇妈:“你也有好几个萧清(浩宇爸爸)!”
跟住浩宇家后面的小田吵架是因为他们家的狗经常来浩宇家偷吃小猪的饲料。爸爸说他们狗嘛要养的,却不给狗吃的。村里人很多都这样。于是一场争吵又爆发了。吵过架以后会冷战好些日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好了。
住浩宇家右边的董家仗着自己人多力量大,仗势欺人。尤其是他们的四个儿子,一个个贼眉鼠眼,而且还不务正业。尤其是老二和老三,老是朝人翻白眼,一副凶相,甚是可怕。
家里跟邻居董某一家早就结下了仇。妈妈认为他们一大家子心眼特别歹毒,连浩宇们家的小猪到他们的晒谷地上去了,他们都要用柴棒抽得小猪一道道血痕。爸妈从小就教诲浩宇和哥哥,不要到他们家去,见到了也不要和他们说话,还要用眼睛露出眼白那样的眼光去斜视他们。
那时年纪还小,浩宇很听从爸妈的话。见到董家老二的时候,不停用眼睛斜视他,他也用凶狠的目光回视浩宇。浩宇继续朝他翻白眼,他恶狠狠地说:“再用眼珠斜浩宇,小心浩宇把你眼珠挖出来。”浩宇就不敢再斜他了。回到家里,在饭桌上跟爸妈说。爸爸夸浩宇好样的,叫浩宇不用怕他,他不敢怎样的。
但是他们有一天把浩宇爸痛打了一顿。
浩宇家还在吃中饭,爸爸看见老陈在菜园里垒石块,把浩宇们家和他们家菜园的分界往浩宇们家的地靠,以扩大地盘。爸爸立即扔下饭碗去跟他理论,双方各执一词,据理力争,冲突中吵了起来。他们四个无所事事的儿子马上从家里如狼似虎地冲出来,把浩宇爸爸按倒在地,两个按住,另外两个狠狠地把拳头往爸爸身上砸下去,如夏天的暴雨一般急切。妈妈一个妇道人家,只能一个劲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可是村里人听见了,只有站着看的人,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之手去拉一拉陈家的四个儿子,让他们的刽子手及时停下。浩宇知道他们怕惹不起
', ' ')('董家。最可恶的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个还打上瘾了,拿起石块往爸爸的腰部狠击一下。
爸爸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回到家气喘吁吁地坐在那里,趴在桌上。后来是妈妈硬让他去医院。再后来浩宇记得两家把亲戚叫过来一起谈判,妈妈把什么叔公之类的亲戚都叫来了,董家自己村里就有好多亲戚,她们有好几姐妹。他们的亲戚是村里的干部,所以这样的谈判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们家的人并没有被警察怎么样。妈妈说钱某的老婆,老是说奸话。谈判的那天晚上还故意说风凉话:今天晚上总是你们人多了!
浩宇读初中的时候,爸爸得的是尿毒症,也就是肾上的毛病。有好心人到浩宇妈妈跟前说,萧清的病会不会跟董家的四个儿子,那次用石块打伤了爸爸有关系。
浩宇不是医生,浩宇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浩宇只知道,爸爸在浩宇15岁那年,因为这个病去世了!
不吵架的时候,父母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像家门前的小溪一样平静而温和地流过。爸爸兼顾农活的同时在一家石子厂做工,妈妈就呆在家里一心一意做家庭主妇。父亲去世后,妈妈曾和浩宇说过,爸爸那时还是很宠她的,她是在爸爸离开人世后才不得不慢慢学会干一些粗重的农活,比如砍柴,给稻田喷洒农药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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