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了两杯黑桃a,将其中一杯摆在距离倪焰最近的桌角。
倪焰一个冷笑差点儿把自己的肺点炸了,“我说哥哥,她好用?!我靠,当年她害死了我们多少人,居然还帮那个臭警察挡了一枪!早知道小时候就该多下点儿芒果吃死她!”
魏千行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宝藏,转过身来,“怎么?她不能吃芒果吗?”
“她有哮喘,对芒果过敏,吃一点就会发作。”
站在融金大厦四十九层落地窗前的魏千行勾起嘴角,在淡蓝玻璃上的倒影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笑容,游戏就是要有bug才更加好玩。
“倪焰,不要碰我的棋子,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
***
倪澈搞不懂魏千行那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上次在会所同他们这帮人冤家路窄地见过面了,而且倪浚跟他们在一起,她知道无论以后是哪种局面,躲是一定躲不过的。
要怎么劝leon跟她回美国,倪澈一筹莫展。
因此,就在全科室的人都觉得她应该趾高气昂、载誉还朝的时刻,倪澈一脸波澜不惊地出现在办公室里,相当地意兴阑珊。
“喂,认识魏千行吗?”朱晖从对面肆无忌惮地冲她抛了个八卦的眼神。
“不认识。”
“现在认识也不晚,据说人长得特斯文儒雅,跟大学教授似的……难怪这么明事理,比vip那伙暴发户真是强出一座泰山的距离。”
倪澈不屑地轻哼一声,斯文败类,别人可是没看见他憋着坏灌她酒的那次。思绪这么一回放,她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景澄,想起了在他家留宿的那一晚,心中某种渴望的情绪被窸窣点燃,愈发泛滥得不可收拾。
既然景澄猜到了她被停职,那为什么连一个问候也没有,为什么想得到他的心就这么难。
不知是她明显地状态不佳,还是刚刚给院里拉来赞助被暂时优待,倪澈这一天过得居然从未有过的轻松,甚至还能腾出大把的时间来发呆。可这样对她来说也并非是好事,对抗脑海中那个执念比上任何手术都还辛苦,她甚至找来白纸开始勾画从医院到景澄家的路线图。
是想去找他吗?她不敢面对这个问题,只是想利用自己搜肠刮肚才能找到的一点方向感,分辨出景澄家的位置来。
笔下横七竖八、反复涂抹的纸张突然被抽走,倪澈一激灵回过神儿来,抬头看见童潜正举着她的鬼画符蹙眉仔细辨认。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心思败露,谁要是真能看懂这张图,她就搬他一个诺贝尔最有想象力奖。
“你画的地图?你是想去封宁路那一带?”童潜将东西莫辨的印象派图纸调转了一个方向,压在倪澈面前指了指,“如果这里的路口是个丁字路就更像一点了,南延的支线路还没修通。”
倪澈惊讶地看着他,一把抓起面前的涂鸦,三两下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该下班了……真是美好的一天。”她给自己打气似的一口气呼出郁结,用力抻了个懒腰。
新晋最有想象力奖得主有点儿一头雾水,“那走吧。”
俩人刚转出办公室,就见护士葛洁从手术区的走廊里飞奔出来,即使穿着绿色的无菌服,胸前那一滩暗红仍旧触目惊心。
也只有经常在手术室一线的医护们才会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但见到了,也仍然难掩紧张,又是哪个大出血控制不住了,喷成这样,八成葛洁是出来催备血的。
“是谁?”倪澈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问。
“室缺那小孩——”葛洁的话音还拖在身后,人已经跑出十几米开外了。
倪澈脚下一停,盯着一发呆就蠢萌蠢萌的童潜喃喃说了句,“魏千戎?我记得他是熊猫血。”
果不其然,没两分钟,葛洁垂头丧气地跑回来,“血库也没血,这下完蛋了。”
倪澈将背包往童潜怀里一塞,抬手扯住葛洁,“抽我的吧,我记得他是rh阴性ab型。”
童潜怀里被硬塞过来的皮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真是被惊到了骨髓里,没想到倪澈会是这种罕见又罕见的血型,在中国,拥有这种血型的人仅占人口总数的万分之三点四,名副其实的万里挑一。
“别把我手机摔坏了。”倪澈推了他一把,转身又在同样惊成塑像的葛洁肩膀上拍了一下,“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那个……之前备血就剩了两百毫升……主刀李医生觉得撑不了多一会儿……倪医生你……你确定……这什么结果可都不好说的……万一……”葛洁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归纳总结的意思大概就是,那小孩儿八成是够呛了,倪澈是不是非要死心眼儿地捐血救人,万一人没救回来,她这一滴千金的血可是还不回来了。
倪澈没理她,直接跟着采血护士进去检查。护士长闻讯赶过来,“倪医生,你愿意捐多少?可能要事先跟你说明一下,这抢救用血多也是他少也是他,李医生预估至少要五百毫升……”
她话没说完,倪澈知道这个量相对于单次安全的献血量来说要超出一些。
“那就先来五百吧,不够再说。”
别人都紧张得要命,唯独她好像在跟理发师讨论剪什么发型似的,大有万一剪磕碜了再慢慢留长的坦然。
“不行!”童潜忍不住跳出来反对,“我让同学在朋友圈转发消息,找多点儿人过来捐,健康男人也不能一次捐这么多啊!”
倪澈瞪他一眼,“你当是捐衣服赈灾呢?别人想捐也得有才行……快别废话了,先来两个两百的。”
她推童潜,“去给我冲一杯淡点儿的葡萄糖水过来,如果不够的话再抽另一边,一个小孩儿全身统统也就一点五升血,就算全换一遍,也才刚刚碰到我30%血量的红线,放心吧,出不了人命的。”
这种心大到能装天下的境界着实把在场的人都给惊呆了,小护士心软成一滩水,哄小孩儿似的说,“倪医生,我要扎了,就疼一下下,别紧张——”
真搞不懂是谁在紧张。
童潜背着个双肩包,怀里又抱着个纯白皮质女包,在走廊里煞是吸引眼球的晃了好几圈,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干什么的,赶忙在护士站要了葡萄糖去冲水。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无包一身轻了,还给自己打气似的换回了白大褂。
温度接近体温的淡葡萄糖水被递到倪澈嘴边,倪澈一手握着弹力球有节奏地挤压,臂弯处连接的针管将鲜红的血液泵进了储血袋里。
第一个两百毫升刚采完,童潜已经觉得倪澈的脸色褪白了不少,“你行吗?别逞强。”
“喝杯咖啡就回来了,你先回去吧,这里你也帮不上忙。”倪澈看他是真紧张,也不忍心继续揶揄他。
“谁说我帮不上忙,我还可以帮你买咖啡呢。”还好,居然还保留着幽默感。
四百毫升抽完,倪澈的脸色已经可以媲美打印纸了,只余眼尾的小痣尚有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