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的意思就念几年, 但她让家里小孩读书的思想已经超越了许多村里的中年人，宋姿悄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高青柏, 两人对上眼，宋姿暗中传递了自己的想法, 也不管高青柏有没有看懂。
不过高青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宋姿看在眼里还有些惊讶, 她悄悄指了指唐秀香的方向，眼里带着疑问, 这人真听懂了还是假听懂啊？
当着大伙的面宋姿不好说话，见高青柏又点了点头之后将信将疑地移开了视线, 等会儿她们单独呆在一块的时候再问他也不迟, 现在的重点是孩子上学的事。
唐秀香突如其来的表态让高大嫂显得十分为难，她皱着眉头却不敢反驳，只是低声试图让唐秀香再想想, “娘, 咱家的条件你也知道, 每年就赚那么几十块，哪有闲钱送孩子去读书啊。
“那几十块你都花完了？”唐秀香看这个大儿媳不顺眼, 因此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这, 我们可不敢这么花钱, ”高大嫂不止对其他人，就连对自己也不舍得花钱, “这不是孩子大了要娶媳妇, 我得先把钱攒上。”
在高大嫂的想法里, 她不可能只生这一个儿子，将来还要多生几个，这每年攒下来的钱乍一看挺多的，真到了用的时候可不经花，她还想给儿子在村里找条件好的媳妇呢。
“我看你是想出花来了，现在娶个姑娘要花你几块钱？难不成指望你儿子娶城里的姑娘？”唐秀香一点没客气，就差说她儿子配不上了。
她这话也说得过去，好好的城里的姑娘当然会选城里的工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村里大字不识一个，只会下地干活的男人呢？
“娘，我没那么想。”高大嫂有些难堪，在她心里儿子什么样的都配得上，只有她挑剔姑娘的份，不过这话她就识相地没有说出来了，不然又得挨一顿骂。
“就这么说定了，开春把我大孙子送去念小学，成绩好的话继续读也行。”唐秀香直接拍板了，没有高大嫂拒绝的份。
高大嫂憋屈地应了下来，感觉心里都在滴血，读完小学还要接着念，这得花掉多少钱啊！
吃过饭高大嫂难得没有留在堂屋守岁，而是把碗筷收拾到了厨房之后，直接往外走了，看样子是要回屋，宋姿和高青柏走在她后边，高青柏抱着高怡，刚才孩子尿了，这大冷天的不好捂着，得回屋换块尿布。
高大嫂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高青柏正跟哄宝贝似的哄着他怀里的那个女娃，也不敢太大声说话，生怕被里头坐着的人听见，“三弟，三弟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再要个男娃？”
此时她们已经到了院子里，离堂屋有一段距离，小声点的话里面的人是听不见的，宋姿给了她一个有些意外的眼神。
她没想到高大嫂是真记吃不记打，昨天还差点被赶回娘家，今天又跑到她这里说这些话。
“大嫂这么关心我们？”宋姿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随即还扭头看了一眼高青柏，这其中的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高大嫂意料之中地明白了宋姿的意思，她飞快地摇了摇头，摇头还不够，双手也摆了好一阵，同时还有些气恼，这三弟妹嘴也太没把门了，万一让人听见了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吗！
“三弟妹别多想，我就是关心你们，要生就尽早生了比较好。”
女性早点生孩子身体恢复得更快些，但宋姿知道高大嫂不是在说这个，估计又是什么香火继承那方面的东西。
“你有空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吧，别老盯着别人家。”不知道高大嫂的哪句话戳到了高青柏的火气，他抱着高怡说话的语气很难听，说得高大嫂的脸色立马就不好了。
她先是往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也不想跟三房的人说话了，转身嘀嘀咕咕的：“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听。”
见高青柏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宋姿拉着他进了屋子，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了，你跟她较什么真，你也知道她嘴里没一句能听的话。”
“我不想你再生了，”高青柏紧抿着嘴，周身散发着不愉快的气息，一看就是想到了她之前生孩子的凶险，“要不我跟他们说我已经结扎了吧？”
“别！”宋姿看他说完话就要往外走，连忙哭笑不得地拉住了他，这人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她用脚底板都能想到高青柏如果说了这事，她们过年都不得安宁，没准她还要被唐秀香赶出去。
“可是我不想她们过几年说你什么。”高青柏也是听到高大嫂这么问才有了那个想法的，他们刚生完女儿这两年还好，等过几年再没有第二个孩子，高大嫂不知道要在家里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那也不能这么突然地就把结扎的事说出来呀，宋姿拉着他坐在床沿，没忘了她们回来是要给孩子换尿布，她从包里翻出一块干净的尿布递给高青柏，坐在他边上，“她们喜欢说就让她们说去吧，反正咱们又不在家久待，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
除了不在意，宋姿也不想让高青柏承受来自其他人异样的眼光，男人结扎少之又少，在村里人看来肯定是不可理喻，那些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能传得出来，实属没必要。
许是感受到爸爸不开心，换完尿布的小高怡张开双臂搂住了高青柏的脖子，学着大人们亲她的样子，用嘴在高青柏的脸上拱来拱去。
“爸爸乖乖！”
这样的攻势，即使高青柏再不开心也攒不下什么气来了，他抱着小高怡往上头一抛，然后又稳稳地接住，才一岁的高怡特别喜欢这样玩，能陪她这么玩的也只有高青柏，宋姿把她抛起来都有一定难度。
“嘻嘻嘻嘻！高！高！”
“爸爸带着我们大福起飞咯！”高青柏一点自己过了三十岁的样子都没有，宋姿跟他生活了这么久，这个男人的长相还是一如从前，一点变老的痕迹都没有。
晚上守岁，孩子年纪小，白天挥霍完了过剩的精力，一到九十点钟就犯困，宋姿本想抱着孩子哄睡了她们再去堂屋一起坐着，谁知道高怡非得躺在两人中间才肯睡，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拿女儿没办法的夫妻俩跟着躺到了床上。
她们要守岁，宋姿边拍着高怡的背让她安然入睡，边跟高青柏说话，又想起了今天她跟高青柏使眼色的事。
“所以你那时候到底看懂我的意思没啊？”
高青柏看高怡昏昏欲睡的模样，低声道：“你不就是想说我娘竟然肯让孩子读书的事吗？”
他猜得倒是准，宋姿点了点头。
看她好奇，高青柏又展开说了几句，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上了学的，而且是唐秀香执意送他们去，她认为读书比在地里刨活要好，事实证明她这个想法是没错的，起码高青山是因为识字才被他师父收做了徒弟。
这么看的话唐秀香确实有优点，宋姿觉得要不是家里没钱了，这三兄弟没准能上大学，两人就着读书的话题讨论了一会儿。
等把人哄睡之后，宋姿醒了醒神，跟着高青柏去了堂屋，待到十二点之后才回屋睡觉。
初一要一起出门走亲戚，家里多了个小孩，出门转一圈能收获不少红包，就是累得很，宋姿跟上次一样不太适应，回家的时候恰巧碰上了知青处张曼和黄英。
“宋姿，新年好啊，”两个知青在这里没有亲戚，过年就跟平时差不多，“你们这是刚走完亲戚回来吗？”
宋姿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闻言直接点了点头，“跟我男人去走了一圈，你们这是往哪儿去？”
“你孩子真讨人喜欢，”张曼小心地拉着高怡的手晃了几下，“可惜我没带红包出来。”
“不用那么客气，咱们的关系还讲这些做什么。”宋姿知道这两个人在知青处过得并没有多好，没这个条件的时候没必要讲究那么多礼数，关系好就可以了。
“我们正打算去你家找你一趟，”黄英看着张曼跟孩子互动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信封，“这事比较突然，是我们前几天去镇上的时候邮递员看我们的地址填的一样问了一句。”
“是呢，”张曼抽出空来应和了一声，“那邮递员说到你的名字还吓了我们一跳，你都好几年不住在这儿了，竟然还有人把信寄到这里来。”
那可奇怪了，宋姿在脑子里搜索了片刻，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谁知道她下乡的地址，她接过信封，信封外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看起来有点丑，凭字迹也认不出这是谁。
宋姿捏着信封迟迟没有打开，不知怎么，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