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的,林昭昭握住他的指尖,挡住他的手指,这是一种无声的抗拒般,直叫旖旎之息戛然而止。
林昭昭道:“裴劭。”
裴劭怔了怔,反过来捏住她的指尖,他克制着自己,只咬了咬她的指尖,眼眸深深,将凶戾乖张隐匿在眼底,他声音紧绷:“你后悔了?”
后悔在前一刻,主动投进他的怀抱?
然已迈过这条线,那就不可能再回去,别说今日她孀居,就是她嫁给天王老子,他都不会再后退一步。
林昭昭倒没避让他的目光,只是,道:“我来月事了。”
裴劭:“……”
他咬住林昭昭的手背,力道不大不小,始终保持如一,却强力克制着,过了会儿,他松开,不大高兴道:“老天玩我。”
林昭昭轻声笑了出来。
裴劭目光炯然,半环抱着林昭昭,显然是不肯错过这个机会的,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林昭昭听清后,推了推裴劭:“我不。”
她力气到底比不过裴劭。
不一会儿,红玉珠帘颤了颤,玉石轻轻相撞,轻纱床幔,隐隐绰绰,传来林昭昭压着声骂的一声“疯狗”。
……
临到三更夜,裴劭仍有种似梦非梦的不实之感。
他拥着她,本是躺着,猛地起身,仔仔细细端详林昭昭的睡颜,慢慢地闭上眼,而过不了多久,他又骤然睁眼,再度确定自己怀里的人,用手指戳戳她的脸颊,知道这触感是真的,不是臆想,才又安心闭上眼睛。
只不过,在他闭眼后的三个呼吸内,他又睁开眼,重复以上动作。
如此两三次,林昭昭便是睡着了去也得被吵醒,她轻推了下他:“你还睡不睡?”
“睡。”他趁机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几更天了?”林昭昭问,她声音带着细细的沙哑,就像一捧细软的沙子在指缝流过。
“寅时初,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林昭昭:“……”
她怀疑,要不是她困得睁不开眼,裴劭能拉着她把后半夜的话聊了。
索性,这回,裴劭真的老实下来,林昭昭逐渐沉入梦境里。
大约过去两刻钟,本来静谧的空气,被裴劭一声低笑打破,他精神劲好着,一直不曾睡去,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林昭昭,用气音唤着:
“阿暮……”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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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林昭昭撑着手臂坐起,便看归雁眼圈通红,近乎泣血般:“奶奶,昨夜……”
林昭昭揉揉手指手腕,道:“没事。”
归雁怔忪:“啊?”
许是睡得晚,起得晚,她浑身乏力,叫归雁:“扶我一把。”
归雁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大红,忙上前去扶着林昭昭。
坐到梳妆台前,林昭昭顺着鬓边头发,低声说:“阿雁,我与公爷,到底是不一样了,”这一步,还是她跨出去的,她道,“如果你看不上我这种行径……”
“不,怎么会,”归雁脑子很清楚,“我一直觉得,奶奶能开心就好,何况你没有对不起伯府,当年为他们冲喜,却也是实打实守了三年……”
林昭昭忽的噗嗤笑出声,她脸颊红扑扑的,那笑意就有一股漾开的活力:“你该不会以为,我觉得自己不守妇道吧。”
归雁垂下泛红的面。
林昭昭叹了声。
她说的“行径”,是明知该断却不断,又一次与裴劭纠缠在一起。
如今这局面,是进退皆难。
但其实,她也没多苦恼,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悠哉悠哉用过早食,林昭昭喝了口香茶,吐在痰盂里,才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经过这么段时刻,归雁已然淡定八.九分,也知道林昭昭说的他是谁,便回忆自己晨间看到的情况,低声说:“卯时三刻走的。”
这么算,裴劭也才睡了一个时辰多。
林昭昭有点嫉妒,怎的他还能这般生龙活虎的。
另一头,天牢。
郭啸宇被绑在架子上,面容颓废。
裴劭身着天蓝色云蝠锦绣襕衣,这个颜色若穿得不好,未免质弱,可在他身上不会有这种担忧,反衬出君子谦谦的雅俊。
他背着手,目中含着暗光,然而眉头舒展,若有懂行的人,其实一眼能看出,他心情很是不错。
他对随行侍卫一招手,道:“掰开他的嘴。”
郭啸宇睁开眼睛,盯着裴劭。
来了,是要喂他什么毒药,逼他把陆晟的余党交出来么?郭啸宇咯出一口血,冷声:“裴劭,你想知道的,我一点都不会告诉你,做你的大梦去吧!”
裴劭不为所动。
亲兵已经上前,捏住郭啸宇下颌,随后,一个东西被塞进去,郭啸宇脖子被提直,那东西被迫咽下去。
做完这些,裴劭多的一句不说,转身就走。
郭啸宇咂摸着留在唇齿间的甜味,不由奇怪,不曾听说过哪种毒药是甜的。
过了许久,想象中的毒药一直没发作,郭啸宇恍然发觉,那居然是一粒糖。
为什么他隐隐有种被讥讽的感觉?
而这一天,整个禁卫军上下几千号人,都陆续收到发放的糖。
武平流抛着糖果玩,好奇地问李彰:“将军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大好事吗?到处发糖的,发的还是鸿悦酒楼的琉璃糖诶,大手笔!”
李彰摸了摸下巴,不一会儿,明白了什么。
他拍拍武平流的肩膀:“当喜糖吃。”
第十九章入画那便算了。
雪净堂,东耳房。
八宝云纹罗汉床方几上,摆着一小碟糖。
糖包着鲜红描金铃铛、金蝴蝶的纸,糖粒比指头大,完满的球形,白中透光泽,与其名琉璃,正正好相配。
闻梅解开糖衣,却没吃,只默默看着。
罗汉床另一边,坐着一个丫鬟,她生得面容清秀,名唤采荷,当初,她和闻梅一起被靖国公府老夫人指给裴劭的水霰堂。
相较闻梅的恬静,采荷性子更硬,譬如说,便对雪净堂那位十分不满:“这样算了?”
采荷说:“当初老祖宗让我们来,是为了让爷别学坏,被外头的女人勾去魂,如今这又算什么!”
她们本本分分地服侍裴公爷,始终换不来他的一眼,却比不过一个寡妇。
采荷说:“我瞧,雪净堂是住进个狐媚子。”
闻梅回过神,说:“慎言。”
采荷手搭在方几上,凑过去,“我自己也算了,就没抱过期望,可你多可惜啊!”
“闻梅,我晓得你的心意,那外头的人可以,凭什么你在国公爷身边呆了三年的,却不行呢?”
闻梅还是默然,采荷又说:“要不,咱和老祖宗说?我不信老祖宗不管。”
这招是自掘坟墓,闻梅绷起脸:“不可,千万不能告诉老祖宗!”旁的不说,这两年,公爷与祖母,祖孙关系好不容易稍稍缓和,千万经不起折腾。
采荷方才是逞一时口快,她还想开口,闻梅说:“别说了。”
采荷气得跺跺脚,临出门前,说:“算了,你自己盘算吧。”
闻梅吃下手上的糖粒,甜味掩不住苦涩。
采荷说的没错,如果不争取,她一辈子就只能是那站在门外打帘的丫鬟,可她拿什么去争呢?她在公爷身边几年,从没见过他拿那种目光瞧一个人,那种小心翼翼隐匿的,格外珍重的目光。
当时,公爷和林氏之间似乎还有别扭,但今晨公爷从雪净堂回来的,二人如今如何,不言而喻。
她从来不曾进入裴劭的眼里,也从来不是林昭昭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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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那场末雪后,今个儿倒是个大好晴天,金灿灿的日光,洒落在雪净堂,带着漂浮的灰尘,空濛濛的。
林昭昭午睡后醒来,便是这样一个好天气,再闷在屋里也没意思,惦念着没画完的景致,她拾掇一下,又去雪净堂后园。
林昭昭挽好袖子,画笔勾勒细腻的线条,心越发的平静。
不多时,她再抬头,却看回廊下出现一个身影。
裴劭一袭天蓝色的衣裳,仿若拿了万里蓝天几段清隽,更显骨肉匀停,俊拔英朗,自成一道风景。
林昭昭无意识地弯了弯眉眼。
裴劭站那不动,林昭昭猜到他想做什么,却不管,只继续作画,待过去小片刻钟,裴劭缓袍轻带,拾阶而上走入亭中。
归雁福身后,退出亭子。
裴劭凑到林昭昭后面,呼吸浅浅地拂在她鬓边,林昭昭斜睨他,他星目含笑,问:“怎么样,把我画进去没?”
林昭昭把手腕拿开,让裴劭看清楚画,画中只有楼阁花圃,不见人影。
裴劭眼尾低垂,从鼻腔里轻“哼”了声。
看他和受委屈的狼犬似的,林昭昭忍笑,慢条斯理地在一旁的铜盆濯手,说:“什么?画你?我方才都没发现你。”
裴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