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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秋波 第20节(1 / 1)

如此,她倒没挣扎,乖乖坐着,裴劭便一手揽着她,隔一层衣物,一边抚她后背,另一手一伸,书箱就放在宽榻上的小案几,他拿过文书,飞快地翻阅。

他身上很暖,和一个大蒸箱似的,这么一会儿,林昭昭浑身暖和不少,她调整姿势,靠在他肩头,困意像藤蔓,迅速攀爬,她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不一会儿,裴劭手边放了好几本公文,他突的说:“我要搬到雪净堂住。”

林昭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啊?”

裴劭是通知,不是询问,他用文书拍拍桌面,道:“以后,这里就是我处置公务的地方。”

林昭昭抬手,掐住他脖子:“乱来。”

裴劭喉咙滑了下,说:“本就是这么规划。”

他说话时,林昭昭的虎口被震得麻麻的,那种酥麻,似乎也递到她心口,叫她怔了怔。

难怪这里的一切,用起来那么舒心。

是了,并不是林昭昭对深居简出的生活不挑剔,而是住得够好,譬如她的芜序苑,也是精心布置过的,而乍然到雪净堂,她却没任何不适。

这是他布置的。

一刹那,她好似看到那少年郎,提袖画雪净堂的稿图,又亲自挑选木材用料、花样,甚至会手痒,从工匠手里拿过坯刀,仔细雕琢。

他规划这里的一切,定下这块区域,日后就是他办公之地,那块,是给她画画读书用的,还得留一张桌子吃茶休憩……

带着无尽的期许,可最终,它空置许多年。

林昭昭指尖颤了颤。

意识到自己泄露什么,裴劭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他把案几一推,榻变得宽了许多,再打开窗户,外头是一轮明月,雪白月光刹那浸透两人的眼眸。

他随手拿片书箱里的飞鹤纹铜鎏金书签,往烛台一丢,烛火被书签刮灭。

房中倏地昏暗,却有流萤般的月光,萦绕在两人周身。

裴劭拉着她躺下,半压着林昭昭,他啃了下她耳尖:“真想把你揣在兜里。”

林昭昭认真想了一下:“用什么兜?麻袋吗?”

裴劭:“……”

他不和她计较,又说:“若哪一日,我卸下所有官职,咱就离开这里,天下之大,自有更有趣之地。”

到时,管她是不是北宁伯府的寡妇,只要离开京城,便再没旁的顾虑。

林昭昭知道,权势于他而言,是身外物。

只是……她的笑意僵了一下:“我是女人,哪那么容易。”

裴劭顿住,他盯着林昭昭的眼睛:“哪里不容易?”

林昭昭:“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好。”

裴劭不快:“你说过的,由我决定。”人对一样东西没有安全感,会反复强调它的存在。

裴劭又道:“不管在哪里,你都得跟着我。”

林昭昭小小打了个呵欠,困意又涌上来,答:“好的吧。”

裴劭手指捏揉林昭昭脸颊,命令:“别睡。”

林昭昭闭眼不理他,过了会儿,一阵衣衫摩擦的窸窸窣窣声过后,她不得不睁眼,将他的手从衣襟处抽走。

见她醒来,裴劭反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如果离开京城,第一个去哪里好?我觉着,黄州不错。”

林昭昭:“……真南。”

裴劭:“北方咱们生活这么多年,去南方看看也好。”

林昭昭快抵不住困意了:“……我说,你不让我睡,我真难。”

裴劭沉默了会儿,嘴唇下撇,兴致缺缺道:“你睡吧。”

盯着她的睡颜,裴劭还是没有丝毫睡意,他又亲亲她的脸颊,唇齿间,寻那浅淡的桂花香气。

浅尝难止,他将人抱到床上去,他心里掐算了下日期,又有点不高兴。

怎的这几日过得这般慢。

.

第二日,裴劭回到雪净堂,便看闻梅和满霜在整理箱笼,好像在规整衣裳,准备带离雪净堂。

他脚步顿住,背在身后的手,倏地握成拳。

他大步走到正屋,衣袖带着一股劲风,猛地撩开帘子,便看林昭昭身着一袭灰褐色回字锁边襕衣,男人款式的衣裳,裁剪得还算得当,遮住她窈窕曲线,却也不至于太呆板。

归雁刚给她梳完头,黑发都被玉冠固定在发顶,也是男子发髻样式。

她回望来,眼眸平静。

裴劭捏着门帘的手浮现几道青筋,她想要去哪里,为何还得换男装。

他压下心中的阴戾,问:“你在做什么?”

林昭昭道:“不是说以后可能要去黄州?”

裴劭遽然一愕。

“我是女子,不好走南闯北,换身男子的衣裳,倒没那么显眼,”她拉好衣袖,“几年前的旧衣服,短了点。”

第二十一章穿帮不会被发现了吧?……

林昭昭还想,要多做几件衣裳备着,却看裴劭大步走来。

他沉默地牵住她的手,拇指寻到昨夜他留下的齿痕,齿痕已经很淡,他垂着眼睫,执着地摩挲那痕迹。

忽的,他低头埋在她脖颈处,轻笑的气息,喷拂在林昭昭的颈侧脸颊。

他不言不语,只顾着笑,像一只狼犬卸下防备,对最亲近的人露出信赖,少了几分精明,多了些许呆,的确很可爱。

林昭昭到底没忍住,捋了下他头发,问:“怎么了?”

裴劭静了静,说:“没事,只是想起从前。”

如今不比小时候,再穿男人的衣服,林昭昭也扮不像男人。

只是,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换上女子的衣裳的呢?

那应当是七年前,太昌三十三年。

那年的除夕夜,林昭昭先被裴劭要求追马车跑,后来她反将一军,耍了裴劭后,在马车里看着裴劭提包子追车,乐得哈哈大笑。

只是,她可以被裴劭耍着追马车,却不能反过来,这厮记仇着呢,当时大年初二,林昭昭为了躲裴劭,南下跑到外祖家去,正巧,大年初五,突厥进犯,裴劭又一次随军出征。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躲他,林昭昭才不想来外祖家,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外祖家对她好不好,她还是辨别得出来的。

当年,她爹没发迹时求娶她娘亲,外祖家就不同意,立刻给娘亲说了一门乡绅,这在当时可是香饽饽,外祖家能凭借这门亲事,弄到不少好处,结果,她娘亲一百个不乐意,在一个月夜,和她爹跑了。

外祖家再见她娘亲时,她娘亲已成墓碑,外祖父不可能给林尚好脸色,连带着也不待见林昭昭。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林尚带她去拜访外祖父母,外祖父母对她视若无物,同族的小孩指着她,笑她小野种。

从那之后,林尚就不怎么带她回外祖家。

直到这么多年,林尚拼到副将的地位,外祖家对他们父女二人的态度,才渐渐平和。

当然,林昭昭除了“避祸”,也有新规划,她想读书了——练武再怎么练,也打不过裴劭那狗,不如试试读书。

依十二岁的林昭昭的想法,裴劭成天舞枪弄棒,一定大字不识几个,等她学成归来,拿文人的话,不带脏字骂他,他都听不出来,还得笑咧咧夸她有学问。

自然,在外祖家可没以前的自在,譬如她不能再随便穿戴,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林昭昭头发简单梳成双髻,簪着丁香色纱绢,上身白色素缎半袖下着妃色湘裙,手上再拿着一把蜻蜓点荷团扇,笑盈盈地对着林尚叫声“爹”,林尚也终于恍然大悟,哦,原来我女儿看起来像男孩,是因为衣服没有穿对啊。

当然,当他这么想完,就看林昭昭盘起团扇,在手指间转圈,那股子女孩子家家的柔弱,又被破坏了。

林尚不得不抽走她的团扇:“哪学的流里流气!”

林昭昭朝他吐舌头:“你们裴小将军就是这么干的!”

就这样,林昭昭在外祖家的族学女学里读书念字,裴劭去了前线。

转眼过去半年,盛夏过半,这场与突厥的冲突,以我军获胜告一段落,这事是林尚来接林昭昭,她才晓得的。

她整理文房四宝,一边想起,又要见到裴劭了。

惭愧的是,日子太悠闲,她险些忘了这号人,不过直觉告诉她,裴劭一定还记仇,她得想好怎么应付。

果真,一到林宅林昭昭就遇上裴劭。

彼时林尚去处置军务先走一步,林昭昭刚下马车,却看裴劭骑黑马疾驰而来,尘烟滚起中,他似乎更高了些,灼灼烈日,他肤色黝黑不少,颊上有一道狭长的箭伤,伤口已愈,却不损俊朗,倒添几分狷狂。

显然,他卡着林尚接林昭昭的时间点来的。

林昭昭有点紧张,已经做好干一架的准备,却看裴劭眉宇微挑,眼前倏地一亮。

他勒马停下。

便看林昭昭梳着少女的花顶双环髻,身着柳青色藤蔓纹上衫,下着桃红色绣彩蝶罗裙,略微勾出她细瘦却不干瘪的曲线,半年的时间,足够她眉目舒展,并且因为要念书写字,都是晨间或者晚上才练练武,避开日晒,那肌肤就渐渐恢复莹白,三分殊丽,七分清美,秀色动人。

裴劭拽着马缰的手顿了顿。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和林朝有八.九分相似的姑娘,不止生得好看,还有一种亲昵,尤其她望着他的目光,清澈如溪,涓涓沁入他的肌肤表层。

夏日的燥热,瞬间被抚平,心口却加快律动,有什么破土而出。

裴劭轻轻吸了口气。

他翻身下马,在她面前四五步停下,神色稳重,音色都温和几分:“叨扰姑娘,林朝是你什么人?”

林昭昭:“……”

啥?

那一瞬间她大脑转得飞快,裴劭没认出她!她心下一定,将错就错道:“公、公子认识林朝?我是林朝的妹妹。”

这一句话她说得有点磕绊,听起来却又轻又柔,带着与外男说话时的羞赧,更叫人心口发软。

裴劭很难形容这种心绪,但他知道,这绝对是特殊的。

他抑了抑,又问:“冒犯一下,敢问姑娘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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