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低着头出来时,恰巧与一人相撞,甫一瞥见那熟悉的衣角,李福心上一咯噔,忙唤了声”师父”。
太监总管孟德豫沉声问:“上哪儿去了,半天寻不着人。”
李福抬眸瞥了一眼孟德豫身后的李禄,瞧见他那得意的笑,便知是他故意告状了。两人虽都是孟德豫的徒弟,可李禄为了往后能挤开他,接手孟德豫的位置,总处处找他难堪。
”师父,北域进献的狸奴不小心跑了,徒儿方才去抓那狸奴去了。”孟德豫在宫中几十年,是个人精,根本骗不过他,李福只得实话实说。
其实,此事也怪不得他,他本是照孟德豫的吩咐,准备清点一番北域送来的礼品,让人抬去入库的,可谁能想到方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便有一只狸奴倏然窜了出来!一下就跑得没影了。
“狸奴?”孟德豫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厉声质问道,“你将那狸奴放哪儿了?”
李福不知孟德豫缘何动怒,伸手指了指殿内,小心翼翼道:“徒儿想着毕竟是活物,需问过陛下再行处置,此刻正和其他物件一块儿摆在殿中呢!”
燕沅是被一阵聒噪的吵闹声吵醒的,只听一个尖细的声儿在怒骂着什么,那声儿格外的清晰,就像是凑在她耳畔讲的一样。
“我怎收了你这么个蠢货,你难道不知陛下向来不喜那些个小畜生,还将它带进殿内碍陛下的眼,莫不是不想活了……”
燕沅缓缓睁开眼,可眼前只有几条金色的栏杆,栏杆外空无一人。
更奇怪的是,入目的摆设皆是燕沅从未见过的富丽堂皇,这里并不是凝玉阁,她为何会在这儿?
燕沅回忆了半晌,昏迷前的种种涌出脑海,她这才想起自己中毒的事来,下意识去捂嘴,却瞬间如遭雷击般怔在那里。
因她抬起来的根本不是纤细修长的柔荑,而是毛茸茸胖乎乎的短爪子,燕沅惊得后退,然只退了几步,身子便触到了壁,再退不得了。
她往四下一观望,这哪里是什么金色的栏杆,分明是一只金笼!
燕沅慌乱无措地上下确认着,可怎么看,都只能看见自己白白胖胖毛发茂盛的身躯和四个爪子,稍稍一挪,眼前竟还出现了一条甩动着的雪白长尾巴。
她竟然变成狸奴了!
从被下迷药送进宫到中毒昏迷,本以为今日的经历已经够离奇的了,没想到更离谱的还在后头!
燕沅错愕地举起手,不,是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这是在做梦吗?还是死了化身成狸奴来到了阴曹地府?
燕沅试图冷静下来,旋即将视线缓缓落在了笼门之上。这笼子是被简简单单扣住的,燕沅试着将爪子伸出栏杆外顶了顶,很快就将扣子顶了开来。
她推开笼门,从箱子上跳了下去,只轻轻一跃,便跳得又高又远,靠着一对柔软的爪子稳稳落地。
燕沅抬首环顾四下,一时吓得缩了缩脖子,许是成了狸奴,屋内那些寻常的摆设,在她眼中顿时大了数倍,整个屋子俨然成了个庞然大物,着实有些吓人。
正当她不知往何处走时,耳畔零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旋即只听一人惊呼道:“糟了,狸奴跑出来了!”
那人的声儿有几分熟悉,燕沅来不及细想,便见数双大掌俨然向她袭来,她吓得从几人的腿间窜出去,头也不回地朝着光亮处跑,跳过一处门槛,随意寻了个方向就逃。
狸奴的身子格外柔软灵活,燕沅轻轻松松就钻进小缝小隙间,窜得极快,不久便听身后追赶的脚步声逐渐小了。
但还未等它松一口气,耳畔紧接着便是兵刃交接的声响,燕沅这才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声音很近,近到燕沅转过一个墙角便寻到了气味的源头。
只见空旷的庭院中,三五尸首横陈,其间两人打斗正酣,面向燕沅的黑衣男子显然处于劣势,寥寥几招便逐渐招架不住,然他对面着华贵湛蓝长衫,身材匀称颀长的男子仍游刃有余。
似是戏耍一般,那人迟迟未出杀招,眼看着那黑衣男子满身是血,却只能狼狈地抵挡挣扎。片刻后,许是觉得无趣,背对着她的男子手腕轻轻一翻,长剑精准地自那黑衣男子的颈间划过,鲜血喷涌而出。
黑衣男子捂住伤口轰然倒地,却未立刻断气,吐血抽搐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没了动静。
躲在墙角的燕沅头一回真真切切瞧见杀人的场景,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连手脚都开始止不住哆嗦起来。
或是感受到身后炙热的目光,男人猝然转身,只一眼,燕沅便惊得张大了嘴。
她本以为以一人之力弑杀数人的当是个凶神恶煞之徒,不曾想那人竟还生得十分养眼。
面若冠玉,神采英拔,一双剑眉入鬓,气质卓然,尤其是那丹凤眼,眼角微扬,眼波流转灿若繁星。燕沅觉得这人若笑起来,定是好看的,可惜此时那双眼凌厉摄人,嵌着的只有无尽的霜寒和未褪的杀意。
看着那人蹙眉步步上前,燕沅清楚自己该逃,可许是被吓过了头,她浑身僵硬,竟是丝毫动弹不得了,只能没出息地两腿打战,眼看着男人伸手一把捏起她的后脖颈,将她提了起来。
嗅着男人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再想到那一地的尸首,燕沅后知后觉,吓得尖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