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确实是要开战。
对手还是地狱再熟悉不过的老敌人,那些长着白色翅膀的家伙。
千年王国终结,地狱能够从死去的状态下复苏,那么被禁锢的天使军团自然也能够离开残破的众神之国。
魔鬼曾经与国王说过,在传说时代,没有圣书中所说的“神国”,只有“众神之国”。所谓的“众神之国”是与这个世界与“地狱”构想相反镜像的那一面,地狱象征黑暗,众神之国象征光明,两者截然相反却互成镜像。
他们生来就是死敌。
在上一个千年里,众神之国和地狱与人间的界线还没有那么明晰。神明在人间有大量的代行者,诸魔在人间也有着大量的使魔,双方不遗余力地争取着对人间的影响与统治力。不论是诸神也好,群魔也罢,他们都将人类视为蝼蚁,视为臣服于己的奴隶,他们彼此厮杀着,角逐着那唯一的,至高的王座。
地狱与神明之间的战争从双方诞生的那一天就开始了,贯穿了整个众神时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类的身影始终不足以登上战争的舞台,主宰硝烟的只有诸神与群魔。他们之间的仇恨,超过世界上的任何仇恨。
因为他们注定不能共存,不能相融。
如果不是世界对神明与群魔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那么历史本该是由他们来书写来主导的。
谁也没想到,被争夺的最强大的权柄会诞生在最卑微的种族里。谁也没想到,一个被剥夺名字放逐到世界尽头的魔鬼,会与一位一无所有的国王签订了一份契约。
那份契约改变了一切。
历史在契约签订,弑龙者与地狱结盟的那一瞬间,走向一个不同寻常的拐点。
在一千年的那场战争里,结局堪称惨烈。地狱死去,众神之国尘封,炼金师覆灭,国王陨落……但如果非要说出一个获利最大的,那便是人类的反抗者。他们成功地终结了众神统治大地的时代,从那以后,尽管圣廷与黑暗的阴影依旧笼罩在人类头上,但比起传说时代里形如蝼蚁的情况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被视为蝼蚁的人类,竟然成为世界战局的关键点。
在魔鬼返回地狱之前,他与国王对这一次战争有过一次谈话。
两个人并肩站在高高的塔楼上,看着盛夏末尾的暴雨说下就下。在那样的大雨里,城市的街道上水流如河,塔楼之外一切变得模模糊糊。
世界一下就变得很小。
他们仿佛身处不接天,不着地的另外一个空间。就好像,他们不论说什么,都只有彼此知道。
“教皇不会让地狱的死亡军队直接踏足罗格朗战场,天使军团对罗格朗来说是压倒性的力量,但是死亡大军对于除圣廷核心力量以外的神圣军来说,同样是压倒性的力量。一旦天使军团能够离开众神之国,第一个目标就是地狱。”
“地狱如今刚刚复苏,天使军团也刚刚离开众神之国,你们双方势均力敌,这一边的战争将旷日持久。”国王站在高塔之上,俯视大雨中的梅茨尔城,“决定最终命运的战役,在于罗格朗。”
“一千年前,凡人的参战影响了战争的走向。这一次,只要罗格朗能够抗下来,那么这场战争依旧将以凡人的战场决定胜负。”
国王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平稳,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在您死去之前,不会有任何一支天使军团降临人间,不会有任何一支天使军团踏足罗格朗的大地。”
魔鬼回答。
他可是魔鬼,他对凡人毫无同情心,更别提什么为了凡人的命运尽心尽力。如果您死了,他对罗格朗可没有提供任何帮助的义务。
所以,请您千万要胜利。
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封在那一夜月下的吻里了。
在魔鬼离去之前,魔鬼听到背后的国王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另外一件事,我可没有第二把白骨权杖了。”
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再用权杖来救他了。
听到国王这句话,魔鬼回头看了他一眼。
大雨漫漫,高塔之上,仿佛与世隔绝,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国王没有看他,微微侧着脸看着重重雨帘。雨水顺着窗棂滑落,一场雨像从天地初开,下到了世界末日。
您也一样啊,不要再违背契约了。
魔鬼想着。
他慢慢地饮尽了最后一口酒。
………………
群鸦盘旋,空气中的硫磺味道越发呛鼻,大地上岩浆流动起来,从高空中俯视,就像一张不断展开的蛛网。暗红的天幕之中,出现了一道裂缝,令地狱生物厌恶的洁白亮光铺洒了下来。
像一轮太阳撕开了重重黑雾,降落到地狱。
可地狱根本就不需要阳光,这里是黑暗与邪恶滋生的地方,所有阳光落到这里,要么将黑暗烧灼,要么被黑暗吞噬。
天地之间回荡着庄严浩大的圣歌,数以万计的天使军团撕裂了地狱的天幕,手持火箭,身披铠甲,降临了。与之相对的,地狱的长风刮得越发狠了,从千仞峰中穿行而过,风声凄厉悲凉,在风声里,亿万亡灵哭嚎嘶鸣。
黑石王城塔顶。
魔鬼扔掉了手中的杯盏。他站起身,城堡上空的风卷动他黑礼服的衣尾,猎猎作响。他苍白的面容上,不带一丝笑意。
岩浆横流,此时的地狱再无任何一个凡人。
千年之前未能彻底画上句号的战争,终于再次打响。
神国,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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