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相熟的世家族人跟他打招呼,比起身份有瑕疵的谢殊,王敬之才是当之不愧的名门之后,风采卓然,举止翩翩,有才而不傲物,有德而不浮夸。
谢丞相呢,那个会煮鹤吃的家伙!
沐白眼瞅着王敬之就要到跟前,急急忙忙地推谢殊,但她真是睡死了,还嫌沐白烦,扬言道:“再吵我把你丢去喂王八!”
沐白泪流满面:“小声点儿公子,仪态,仪态!”
谢冉已经感觉到前面情形不对,他不好轻易露面,便叫光福去传话给谢家心腹,让他们上前去挡一挡王敬之,而后再传话给沐白,就算用水泼也要把谢殊叫醒。
沐白哪敢泼,泼了衣服就湿了,更没形象了。
卫屹之下了车来,远远看了一眼王敬之,又看了看谢殊的车舆,本以为她这半天没动静是在摆谱,谁知车帘被风撩起一角,竟看见沐白欲哭无泪的脸。
他以为是谢殊出了什么事不好直言,便叫苻玄挡着别人,自己悄悄走了过去。
此时众人都注意着王敬之,也没人关注谢殊这边,他又行动迅捷,不声不响便登上了谢殊的马车。
“如意。”
谢殊被沐白骚扰了半天,已有些要醒,忽而听到这声呼唤,先是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
这称呼太久没人用了。
她拿开折扇,卫屹之身着鸦青便服坐在面前,那般暗沉的颜色竟半分也压不住他相貌,他眼底又总蕴着笑,一眼看过去,如见珠玉在堂。
“原是睡着了,王敬之到了,你再不醒可就失礼了。”
谢殊立即坐好,整整衣襟,顺带悄悄抹抹眼睛,发现没有睡出眼屎,猥琐的松了口气。
“那我这就下去。”
卫屹之竖手阻止:“且慢,等我下去你再下去,免得惹人闲话。”
谢殊郁闷,那你何必上来啊。
卫屹之下了车,沐白这次倒是站在了他那边,委屈道:“多亏了武陵王出现,不然不是属下被丢去喂王八,就是公子您脸面丢尽。”
谢殊安抚地看他一眼:“好了好了,我只是起床气重嘛。”
车外的王敬之见丞相久不下车,以为是嫌自己怠慢,不再与众人寒暄,主动走到她车前行礼:“会稽刺史王敬之前来迎接丞相。”
沐白打起帘子,车夫放好墩子,谢殊探身而出,绯色衣袍晃了众人的眼,她站定之后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敬之,端着架子道:“王刺史免礼。”
王敬之直起身来,他头罩漆纱笼冠,身着绀青礼服,腰缠碧玉带,脚踏厚底靴,颇为庄重的打扮,看得出对谢殊很尊重。
王氏族人全都跟在他身后,也大多装束周全,纷纷跟着他朝谢殊行礼,垂眉敛目,态度恭谨。
这是个凝聚力极强的家族,为王敬之马首是瞻。谢殊觉得这点比谢家强。
王敬之又寒暄了几句大家旅途劳累之类的话,便要引着众人入城。
城内道旁早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一半在问谢丞相坐哪辆车,一半在问武陵王坐哪辆车,急的眼睛都不知往哪儿放。
王敬之骑马在前,瞧见这架势,挥着马鞭指着路人笑骂:“你们当初不是口口声声说大人我最好看的嘛,怎么丞相一来全变卦了啊!”
大家哈哈大笑,纷纷跟他打趣:“成天见刺史大人见腻了嘛。”
“啐!见异思迁的东西!”
百姓们哄然大笑。
世人称他为晋国第一风流名士,但他的外貌比不上谢殊阴柔,也远不及卫屹之夺目。他的风流全在气质上,似一坛沉淀了多年的好酒,瞧着没什么特别,一闻便已沉醉。他的洒脱无人可及,而这正是百姓们爱戴他的原因。
谢殊朝外看了一眼,诧异道:“这个王敬之果然不羁,居然跟百姓们也能如此亲近。”
沐白翻白眼道:“王家最会玩门道了!”
来的人太多,住宿是大问题,但王敬之早有准备,所有人都得到了合理的安排。有的住在其他王氏族人家里,刚要嫌人家官衔低,一瞅居然是熟人,皆大欢喜;有的嫌住处不太好,一看对方居然是王敬之嫡系亲属,顿觉高攀。
光凭这点也能看出王敬之的能力,不是谁都能把这些世家身后的脉络都摸得清清楚楚的。
王敬之自己府上只招待了丞相一人,谢冉那是捎带的,连卫屹之都没份,但其实他府上占地极广,这么做全是给谢殊面子而已。
最大的地方是他家花园,晚上他设宴款待众人,就直接在花园里摆了近百张小案,居然毫不拥挤,太壮观了。
谢殊当然坐在上首,王敬之亲自陪同。所有人的安排都很合适,只有卫屹之的座位叫人震惊,他如今的身份可只比谢殊低一级,居然被排到了角落,谢殊不仔细找都找不着他。
可是看看旁边的王敬之,他就跟丝毫没注意到这点一样。
不该啊,以他的办事能力,不可能有此疏忽,除非是故意为之。
她也不好提醒王敬之,毕竟明面上她还跟卫屹之是死对头,可是真什么都不做吧,又怕卫屹之到时候心里起疙瘩。
兄弟不好做啊。
于是谢殊开始时不时看一眼卫屹之,意思是愚弟虽然坐在上方,心里还是牵挂着角落里的你的,所以千万不要记恨我哟。
卫屹之与旁边的人谈笑风生,似乎并不介意,偶尔与她对视一眼,笑容也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