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溪道:“秋水的烧退了,但受伤颇重,不宜长途跋涉。保镖一事,就由我和祝总镖头负责,她便继续留在此处休养。漱石若是不急着走,便留下来照顾她几日。”
慕枕流苦笑道:“我怕我在这里,为她招致杀身之祸。”
桑南溪轻笑一声,突然凑近他。
慕枕流一怔,下意识地要后退,却被桑南溪按住了肩膀:“你?”
桑南溪道:“此时此刻,我全身上下的要害都在对方的盘算中,只要我再向前一点点,就会万剑穿心。”
慕枕流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猛然懂了他指的对方是谁,脸色微红。
桑南溪退开来,与他保持距离:“等葫芦娘伤势稍好,就会自行离去。你不必担心,她精通潜藏之术,自有保命之道。葫芦娘的葫芦不止是紫金葫芦的葫芦,还是闷葫芦的葫芦。若是她想将自己藏起来,其他人绝难察觉。纵是后宫三千之一的千里眼亲自前来,也是一样。”
慕枕流稍稍安心。道:“好,我一定竭力护她周全。”
桑南溪满眼感激:“多谢。”
慕枕流道:“珍重。”
桑南溪道:“放心。当初有翟通穷追不舍,我和葫芦娘不一样逃到了西南。”
慕枕流惊讶道:“你与恩师……”
桑南溪供认不讳道:“我是沈相一系。”
慕枕流不禁好奇起他与恩师的关系来。来西南之前,沈正和就曾叮嘱他,若是在平波城遇到了危险,就寄信到盛远镖局,请他们保镖护送,当时他以为与恩师有关联的人是祝万枝,没想到竟然是桑南溪和葫芦娘。
桑南溪道:“沈相失势之后,我与葫芦娘受瞿相爷打压,东奔西跑,走投无路才来了西南。”
慕枕流敏锐道:“你刚刚不是说,穷追不舍的人是翟通?”
桑南溪一怔,打开折扇摇了摇,掩饰道:“翟通是一个,瞿相也是一个。唉,这年头,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他们当年也一定想不到沈相还有复起的时候。”
慕枕流虽觉他话说得有些牵强,似乎在掩饰什么,但一来他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探究别人的隐私,二来此时也无心思翻陈年旧账,就有着他含含糊糊地糊弄了过去。
随着天光越来越明,桑南溪与醒来的胡秋水依依惜别后,和祝万枝一道启程。
慕枕流向借宿的村民多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便住了下来。
桑南溪走后,胡秋水病情反复,时好时坏,慕枕流无法,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只好留在房间里看护。之后,他明显感到村民总是没事找事地跑进来与他说话,一会儿问胡秋水的病情如何,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最夸张地还是端着木盆进来问他要不要边照顾人边泡个脚,直到晚上慕枕流回了自己的房间,村民才不来打搅,到了第三日早晨,又是如此。
慕枕流不胜其烦,干脆将窗户敞开,但是用毯子将床遮住,以免她受风寒,只把自己暴露在窗户下。
如此一来,那村民果然不再烦他。
休养了两日,胡秋水总算有了点精神,能坐起来吃东西聊天了。
慕枕流有时间便陪她说话。她说的最多的还是桑南溪,一会儿笑他寒冬腊月还带着把扇子摇啊摇,一会儿笑他总是胡编乱造一些言不达意的词。
慕枕流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深深的眷恋和担忧。
他又何尝不担忧。
到了第五日,胡秋水在慕枕流的搀扶下已经能下床行走,正好她躺得浑身酸疼,便披着个袄子在院子里散步,才走了两步,屋檐上就跳下来一个人。
俊秀年轻的一张脸,却黑沉沉的吓人。
慕枕流平静地打招呼:“谢岛主。”
谢非是道:“收拾东西跟我走。”
慕枕流蹙眉:“为何?”
谢非是道:“他们找上门来了。”
慕枕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搀着胡秋水往回走:“你先回屋收拾东西。”
谢非是脸色越发阴沉,多日积攒的不满直冲头顶,几乎要喷发出来,可是想到慕枕流冷淡梳理的眼神,让他硬生生将冲动压抑了回去:“你要带她一起走?”
慕枕流道:“我们是同舟共济的伙伴。”
谢非是忍了又忍:“快点。”
这次出来,本就是一切从简,慕枕流和胡秋水都没什么东西,两人随便打了个包就能出发。谢非是去牵马的时候,胡秋水小声问道:“你相信他?”
慕枕流道:“他不会在这种事上骗我。”
胡秋水道:“那他会在什么事上骗你?”
慕枕流道:“姓名,年纪。”
胡秋水愣住。
慕枕流想了想,大概也觉得好笑,不由笑了笑。
谢非是牵着马过来,就看到两人眉开眼笑的样子,心头的怒火噌地就窜了起来,看胡秋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心里不禁埋怨起早八百年就下地府的张雨泼来。要不是他太无能,怎么可能还留着这个女人的一条命在这里勾勾搭搭!
三人上路,却只有两匹马。
谢非是吊儿郎当地看着慕枕流,似乎笃定他最后会与自己同乘一骑,这点笃定并不是源自于慕枕流对自己的好感,而是,慕枕流对礼教的敬畏,男女授受不亲六个字能使他与胡秋水保持距离。
慕枕流果然犹豫不决。
胡秋水却爽快:“慕大人,你与我共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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