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骋就是他的小夜灯。能让他在夜里一伸手就知道旁边有人陪,能跟他一人一边地扯着枕巾。
“琢磨什么呢?”哥和黄哥还在说话,迟骋挨着他的耳朵问。
陶淮南轻轻摇摇头。
早上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呢,在店门口扫出来的小雪堆里咯吱咯吱把鞋底踩得湿透了,进店里化水了又脏,他自己还不知道,店里员工笑着跟在他后头拖地,直到迟骋让他在拖把上踩踩鞋底才好了。这会儿那些高兴全没了,大眼睛里的光也没了,黯下去了。
哥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让陶淮南心里都有点飘了,把很多事儿都想得很简单。
哥回来就像是把他们都带回现实里了。就像哥刚刚说的,他早晚会只剩下一个人,他爱的这些人都会有自己的人生。
“在脑子里演戏呢?”迟骋说话声音很小,在跟他说悄悄话,嘴唇能碰到陶淮南的耳朵,“演到哪儿了?”
他太烦人了,陶淮南的情绪被他打散了一些。
“演没演到我扔下你自己走了?”迟骋不知道想起啥了,说话的时候竟然还有点笑着,“那咋还没哭呢?”
太烦人了!
陶淮南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开了点,自己把头拧到另一边不听他说话。陶淮南看不见迟骋现在是笑着的,迟骋笑起来很好看,跟平时的他很不一样,可是陶淮南一次都看不见,永远都看不见。
迟骋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再过来的时候偷着和他说:“不扔下你,别演了。”
陶淮南眨眨眼,看向他。他的“看”只是把脸朝向那个方向,能表达出“看”的含义,得不到“看”的结果。
迟骋凑近了点,鼻尖和他顶了一下,还挺用力呢,把陶淮南都撞疼了。
陶淮南皱着眉揉揉鼻子,说:“疼了都……”
迟骋也在他鼻子上揉了下,揉完又捏捏。
在陶淮南成长的这么多年,哥对他向来是要什么给什么。然而陶淮南要的从来都不多,可总有些东西是哥给不了的。
这一年除夕,他们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过的。
晚上哥和迟骋包饺子的时候陶淮南就坐在餐桌边,两只手托着头。迟骋往他嘴里塞了个虾仁,陶淮南张嘴吃了。陶晓东笑着看他,突然说:“崽儿别再长大了。”
陶淮南点点头,说:“好,不长了。”
“小迟也别长了。”陶晓东又说。
“我得长,”迟骋两只手按成个饺子,放下说,“我自己长,你们俩都停着。”
陶晓东笑了笑,没说话。
捡迟骋回来那年陶晓东二十五,现在他三十多了。
小孩在长大,大人变成熟,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停下来。
在上高中的事儿上陶晓东没松过口,到什么时候干什么事儿,迟骋这成绩要是没这么好陶晓东也不至于愁。小孩子不懂事儿大人不能也跟着胡闹,能考上重点高中不去读那是瞎闹。陶淮南早晚有一天得学着自己一个人,他们都得狠下心。
不能真让迟骋只为了陶淮南活,那哥俩就太自私了。
在这件事儿上陶淮南头一次不听话,他执拗倔强,抿着嘴唇说:“我就是自私,我想一直自私。”
陶晓东舍不得跟他说重话,他狠下心把陶淮南往盲校送,没人比他更不愿意。
当哥的一碗水得端平,他是狠下心了,但有狠不下的。
迟骋向来主意大,他说什么是什么不会改。
他一直跟陶淮南说不会扔下他,他答应陶淮南的事儿都会做到。那年他说开学之前回来最后没回来,那应该是唯一一次说话不算数。他说话不算数的后果就是,在学校厕所的隔间看见了闭着眼睛软塌塌没有人气的陶淮南。
这年夏天的中考,迟骋语文没写作文,数学空了最后一道大题。
分出来的时候老师和学校都惊了,他原本是最有希望拿市里小状元的。
第44章
学校炸了, 陶晓东也炸了。
他咋也没想到迟骋能弄这么一出,这点分不用想都是他故意的,他闭眼睛都考不出来这点分。
查分当天陶晓东正在店里干活呢, 他都不知道出分了。
班主任一个电话打过来, 陶晓东戴着耳机接了, 老师问他迟骋在不在他身边。
语气听着都不对,陶晓东问:“怎么了雷老师?”
老师在那边问他:“你是还不知道分出来了吧?”
“我确实不知道。”陶晓东跟客户示意了一下,放下东西站起来去一边接。
学校怀疑分判错了,迟骋再怎么也不可能语文不及格啊, 这分简直开玩笑,别说他了, 倒数几名的考语文也不可能考出这样的分。
陶晓东脑子“嗡”一声, 他一点都不怀疑判错卷,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先前没想到,但结果摆在眼前, 这也太像迟骋能干出来的事儿了。
当天陶晓东活都没干完,把客户放了鸽子说改天再做,直接开车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陶淮南很意外,他正等着迟骋查分呢,已经做好准备要感受迟骋的高光时刻了。哥这个时间就回来挺不正常, 早上走的时候说了今天会晚点回。
“你咋回来了?”陶淮南惊讶地问他哥。
陶晓东没回他话,钥匙往旁边柜子上一扔, 磕出挺响的一声。
陶淮南虽然看不见,但他别的方面都很敏感, 他感觉出哥情绪不对了。陶淮南穿上拖鞋走过去, 摸着他哥的胳膊,问:“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