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王帐后,星临直奔位于王居西角的护卫队。
和王居里其他地方一样,地面下层的岩石被凿成一间间宽阔的石室,被护卫队设为收藏兵器、兵书的重要地库,地面上层的石室则做为一般护卫的住所。而在石室上所搭起的独立六角营帐,是少数高阶护卫的住所。
星临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一步步爬上石阶,来到最石阶的尽头。守在帐外的两名护卫兵立刻上前来,半跪在她的面前,大声地恭敬说道:
「参见公主殿下。」
她让他们平身后,直接表明来意。「我要见万里。」
护卫兵恭敬回道:「万里大人正在休息,不便见客。」
无端碰了个软钉子,让星临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官阶来说,星临这个二公主还远远高过万里一大截,怎么一受了伤就摆起架子,不让她探望?难道他昨夜听见了她与师父的对话,知道师父和自己不可公开的祕密关係后,又不幸被师父所伤,所以只好把气出在她身上吗?
「呃……那他的伤怎么样了?还好吗?」
星临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从护卫兵之中穿越过去,但护卫兵比她想像还要能干,立刻肩并肩地紧靠在一起,依旧恭敬说道:「万里大人很好,公主殿下不必多虑。」
「真的吗?那他究竟是受了什么样的伤?真的没有断了手臂?」
「断……手?」
原本一言一行还符合礼仪的护卫兵,突然脸色一愣,交换了下眼神,顿时明白这便是星临为何非要见万里的原因,不禁释怀笑道:
「回公主殿下,那恐怕是百姓误传。万里大人的手还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
「真的吗?可是我还是想亲眼确认一下啊!两位小哥哥,就为我通报一下嘛!行不行?」
她放低了姿态,软言相求,惹得听命行事的护卫兵左右为难,只能将姿态放得比星临还低,用更无奈的口语说道:
「公主殿下,万里大人真的在休息。」
「请公主殿下安心,万里大人真的没事。」
看着死守门前的两名护卫兵,竟然一连用了好几个「真的」,好让星临「真的」相信。感觉自己被排拒在外的她,已经无法用笑容掩盖脸上的愁容了。她垂下双肩,叹了口气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为难你们了。」
星临退了几步后,转过身,望了望四周,最后迈开步伐往下走了几步。身后的护卫兵松了一大口气,立刻大喊道:
「恭送公主殿下回……」
话还没说完,便看星临一屁股地往台阶上坐下,护卫兵们脸色一僵,急忙上次问道:
「公、公主殿下?您这是在……」
「怎么?我坐在这里等我父王也不行吗?」
「这……」
「等父王一来,我就跟在父王的身后一同进去,你们就没有理由拦住我了吧?」
护卫兵一脸尷尬,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支吾道:「小的怎么敢拦着公主殿下呢?呵呵呵呵。」
星临当然也明白,想拦着她的,必然是那个正躺在里头的人,所以她也不为难只能听命行事的护卫兵,只是耐心地等在门外,就当这一切是在帮师父向万里赔罪。护卫兵们见星临实在无法劝离,也只能无奈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日头已经高高升起,天气也愈来愈炎热。此时此刻,星临还能躲在营帐的阴影下,再晚一些,这影子就会愈来愈短,让她直接曝晒到炙烈的阳光,若没有遮阳的斗篷覆在身上,很容易就会被晒出一身伤来。
「请公主进来吧!」
帐里突然传来的一句低哑嗓音,让守在门外的护卫兵松了口气,态度大转变地立刻拨开了帘帐,请星临进入六角营帐中。营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除了一旁的桌几、书柜,和衣架外,就只有一张床榻。
万里斜倚在床榻上,上半身打着赤膊,头上顶着护卫队的招牌黑纱斗笠,乌黑的长发瀑泻而下。很明显地,手臂确实还跟膀子连在一块,根据包扎布条的范围推断,至少有五寸长的伤口落于整个右上臂。
星临对万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的记忆。那时他才从狼窟重返人类社会没多久,虽然实际上年纪比她大上五六岁,却还不太会说话,即使已经能用双脚站立,眼神却还是如野兽般锐利,所以她一直有些怕他,和他也没什么交集。后来他进了护卫队,总是以一袭黑衣黑帽现身,就算成为了父王的亲信爱徒,却总是隐身暗处,再也没有机会见上他一面。没想到多年不见,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省去了客套的问候语,星临慢慢地走近床榻边,选择先道歉。
「对不起。」
万里的表情被黑纱所笼罩,只要不开口说话,大概不会有人能猜出他的心思,所以星临只能耐心地等待万里开口,听他用她不熟悉的音调说道:
「保护公主是属下的责任,公主不需要道歉。」
「可是……」
「如果公主认定是自己有错,会被人误会公主和伤我的人有关係。」
「呃……」
被说中心事的星临,没有办法立刻否认,只能感觉额上的冷汗不断冒出、滴落。
「所以,请公主回去吧!」
星临没有意识到万里虽然口口声声唤她公主,却似乎不把她当公主看待地对她下了逐客令。她乖乖地点点头,就要转身,突然想起了师父,便又再度回过头,多问了句:
「那伤你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万里迟疑了会儿后,一改严肃的口吻轻松说道:「原来你是来向我打听他的安危?」
「我……」
星临有些后悔自己问得太不够技巧,怕自己的关心反而给师父招祸,所以又欲盖弥彰地多说一句:
「我只是担心所有可能会受伤的人。」
「……是吗?」
相对于躲在黑纱后并用简短话语回应的万里,星临觉得自己是毫无遮掩地站在冰天雪地里,不只毫无安全感可言,还要承受如寒风般尖锐的视线。
等了半晌,他才终于打破这漫长的沉默。
「放心吧!他没事。」
「真……」
险些又要激动嘴快的星临,让自己先吞了一口口水,再刻意用平稳的口气确认道:
「真的?」
「公主为何这么担心他?你们是一伙的?」
万里的口气像是随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却实实地戳中了星临的心声,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然而,发现她发自内心的不安的万里,却带着点嘲讽地说道:
「果然是一伙的吗?」
为了保护师父,星临当然要否认到底,可是谎话到嘴边,她却哽住了喉咙,说不出半个字来。就像是一种诅咒或是自我的禁錮,总觉得只要说谎就会有被揭穿的一天,而心里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