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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弟子“哇”了一声,唐云峥说完便扛着一棍子鱼绕过他们:“快些走吧,能别来就别来了。”他擦身过去的时候,闻见了一股怪异的味道。他偏过头去,看着魏坚:“火硝石。”很快有弟子抢白:“哪能这么悬乎的,我们是来点火的,我猜测就是里面那个卑劣奴才搞得鬼,我们在他门前烧一把火,看是鬼先出来还是他先出来。”“烧一把火。”唐云峥垂下眼,轻轻重复,“为何要如此。”“就是吓唬吓唬他,”魏坚说,“潘右使快回来了,惩罚他的机会不多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唐云峥说:“风稍微大些他就会死。”魏坚僵硬顶了一嘴:“死、死便死了,右使问起就是天灾,算是他倒霉,与我没有关系。”唐云峥站在树下,歪了歪头,他面庞在昏昏夜色中瞧不真切,唯独那一双眼睛露出幽沉的碧色来,与山野狼犬一般,张开便容不得活物了。他肩上扛的死鱼停止挣扎,鳃盖张合,鼓出的鱼眼盯着魏坚的方向。“为什么这么恨他,为什么要去碰我的东西。”他轻微又疑惑地说道。鱼落在地上,沾了尘泥,鱼鳃还在颤动,它眼里装着头颅扭曲倒地的三名弟子,他们在与它一同流血和抽搐。变故不过须臾,只是一抬眼,眼前的普鲁人似乎没见动作,魏坚身侧弟子已纷纷丢了性命,他朝他看了过来。魏坚半天才捡回自己的嗓子,颤颤说:“兄弟,有,有误会……”“没有。”唐云峥平静走向他,举手一下戳穿他双目,指尖生生抠出两枚眼珠来,扔在地上,还不待魏坚惨叫捧起脸,他抽出魏坚身侧佩剑,信手划了四下。剑锋自肩头和腿根起始,直到手腕,脚跟,齐整划开四道长痕,长痕所过皮肉完全翻开,露出里边的经络和白骨,左手,右手,左脚,右脚,一共四下,四肢经脉被完全挑断。魏坚的哀叫还压在舌根,唐云峥起手捏碎了他的咽喉,随手丢了剑,临了两根血淋淋的指头在魏坚衣襟上蹭了蹭,复又干净如初。魏坚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火硝石自他怀中滚落出来,碰着唐云峥的靴尖。一切发生得太快,魏坚一行转眼丢了性命。天地寂静,月色如洗,唐云峥低头看着地上四具尸首,神情冷漠到近乎残酷。他举目朝叶璟明的屋子望过去,屋里还没有着灯。他搬运了尸体,在江边烧了一把火,又潜进江中去,他衣物也不褪,整个身躯浸没在江里,下腹的伤口裂开一些,鲜红的血液渗入水里,那股细微的腥甜撩动唐云峥的鼻腔。
他从江面上挣出,上岸,一头密长的卷发死死缠着长颈,月色透过单薄的衣物贪婪抚弄他的臂膀,胸膛,腰臀,埋入他各处纹路分明的肌肉里。他阴沉沉地从水里出来,下腹的血缓缓渗入腿根,仿佛江上厉鬼,一边勾人,一边拿命。他回到叶璟明住处时,几条死鱼还散在地上,他拾起扛在肩上,心中嫌弃不够鲜美,做汤怕是口感不佳,这时屋内还不见亮灯。他推门进去,里头空空如也。 空坟再隔两日就是清明,这两年边境战事不休,烽火台上的狼烟烧到了禹城来。唐云峥走在路上,沿途纸钱漫天,路边四五聚首的,多是披麻戴孝的年轻妇人,二八芳华,然形如枯槁,哭声大恸。唐云峥没有太多动容,他循着散落的脚印追过去,在就近的荒僻山坡寻到了叶璟明。叶璟明仅穿着一件灰白单衣,与三座鼓起的坟包倚在一块,他头磕在石碑上,手里松松捏着一杯酒,唐云峥叫他的时候,他抬了抬眼,风过扬起地上白纸的余烬,落了他满头。“璟明叫我好找。”唐云峥嘴上说着,快步走上前些,脚底跺了跺地面。他忍不住脱口问一句:“空坟?”他一身黄褐短袄湿透,发梢不住往下淌水,浑似刚才水里捞出一般。他带着江里森森寒气,和山间冷凉的夜风一起贴近了叶璟明。叶璟明觉得冷,连着手里头低劣酒水一般,也是冷的,他扬了扬手:“快清明了,我拿你的鱼,换了些纸钱和祭酒。”唐云峥弯身去碰他肩头,见他肩上沾着细雨和夜露,只是说道:“改日换些外袍,剑盟那些衣束,我回去便替你扔了。”叶璟明似乎轻轻“嗯”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抱着墓碑垂头喝下,唐云峥试探地问:“这碑上无字,苔藓遍体,是你在祭奠你故去的朋友吗。”叶璟明举着酒的手微微顿住,良久说:“是我误杀的三个孩子。”唐云峥直起身,目光落在远处,神色难辨:“这里有新掘的墓坑,这是四座坟,你想把自己送进去,只是因为误杀吗?”“只是吗,不只啊。”叶璟明目光虚罔,看着他,又好似没看,“我是递刀给屠夫的人,我推动他举刀,放纵他掏出他们的心肝,我比屠夫更大奸大恶。”唐云峥缓下声来:“我愿意听你说你的故事。”“你愿意听,我却不愿意说了,我不能在拜祭他们的日子说这些,好似为自己开脱似的,这是对他们的亵渎,我是不配的。”叶璟明将酒尽数撒在三座坟包的碑前,后又靠了上去,他歪了歪头,眸子虚张着,瘦长苍白的颈项颓然仰起,瘫在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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