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做罢。”沈融冬应允。
待到绿竹离去,沈融冬将姜汤往桌上一放,目光探往屏风内,袈裟和她的衣物分开,她走进去揭起再仔细瞧了眼,一面绯色,一面缃色。若想要将它缝补齐全,少不得需要下真功夫。
彷徨之间,沈融冬去行囊中翻起了各色丝线,带来的丝线种类不多,但想要找到类似色,也不是难事。
可等沈融冬将丝线理齐,待到绿竹归来,她手里是凉了的姜汤。
绿竹方推门,便摇了摇脑袋:“寻遍了四处,都说没见着那位大师,看样子,他的行踪过于隐秘。”
沈融冬道:“无碍。”
之后,绿竹便从小姑娘手里拿回来了那另一半的袈裟,两面袈裟洗净,悬于竹竿上通风。
翌日雨过初晴,绿竹过了晌午,清点完第一波柴木,将晒干的袈裟拿回厢房,在窗栏前借着大好日光,一点一滴穿针引线。
“嘶——”绿竹偶然将手指头放进嘴里啜,沈融冬原在誊写经书,此刻笔搁下,朝她看过去。
“不碍事。”绿竹极快地竖了竖手指头,上面的针孔肉眼看不见,想是没大碍。
沈融冬神思重新回到经书上,片刻心思翻转,稍微侧过目光,又看向了绿竹一眼。
她坐在窗栏前,穿针引线时,手指头的动作明显带些滞涩。
沈融冬出其不意:“是在清点柴木的过程中受伤了吗?”
绿竹顿止动作,看过来,歉意笑了下。
沈融冬走去,抬起她的手指头,满是细小的各种伤痕。
“休息两日吧,至于袈裟,”她从绿竹的手里拿走,温道,“先放着。”
“不行,小姐,”绿竹不舍,“奴婢好不容易将线穿过了,若是前功尽弃,下回捡起不又得重新费工夫?”
沈融冬叹气:“我来。”
左右缝补衣物不是什么难事,她在未出阁前,做过的针线活虽不多却也还能看,缝补时将针垂直,反复短针藏起线尾,这样便可不刺破反面绣线,在最后将线尾藏在针脚里,不露出线头。缝补出来,袈裟正反两面的丝线颜色不相同,与袈裟本身的颜色并无差异。
若非仔细看,看不出痕迹。
袈裟经细细洗涤过后,飘出一股皂角的清香。
绿竹看怔了:“看来奴婢这手的伤,伤得恰好是时候。”
沈融冬点了下她天灵,将袈裟交付她手中:“好了,若是再找不到人,就随意交托给其他僧人,由他们处置。”
绿竹抱着袈裟去,没过一会儿回来,又是惯见的颓丧:“奴婢依您所说,随便交付给了位小沙弥,可是看来那位大师,是当真神不知鬼不晓。”
“罢了,”沈融冬没多动容,依旧在誊写经书,“这件袈裟,可能它主人也不太想要。”
毕竟沾了世俗,那样的人,会重新穿回吗?
左右她骗了他,若在这间寺庙里找不到他的去处,那么也无碍,她缝补他的袈裟,算是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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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霁之后,连着两日都是放晴。
沈融冬每日除了礼佛誊经,还会同绿竹去看望那些灾民,那日走失的两个小孩儿所幸没落下病症,绿竹也对他们照看有加。
柴房前,沈融冬的身子被漆上一层昳丽余晖,她手拿荷包,打算将明日的工钱先付给绿竹。
绿竹意外推辞,气定神闲:“奴婢已有了另外的法子,不止不要您的钱,反倒还能挣钱,小姐放心,再说您看,这柴木都快要将柴房前后堆成山了,纵使再多拾些,入冬也用不上,您觉得如何?”
沈融冬早先说过,无论是绿竹想要做什么事,她都不会插手。
此刻将荷包收回,既觉得欣慰,又有些怅然所失。
回厢房后,没誊写上片刻经书,沈融冬心中沉闷,推开房门踏出厢房。
她的厢房再西侧是片枫林,出了院门,踩踏在落下的枫叶上,余晖渡上身,伴着暮鼓,意境深远。
沈融冬微微阖眼,只因在枫林里,见着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在清扫。
枫叶在笤帚驱赶下汇聚,她观了半天,见着他扫得极其用心,却始终没转过脸来。
僧人的袈裟是绯色,余晖更如同烈火,枫叶也足以将万物染红,似乎天地间只剩这份浓烈,她看得眼晕。
想回厢房,没料僧人侧了身清扫,转过脸来。
沈融冬见着他视她如无物,的确是没再从中看出怜悯。
可这份滋味,也不好受。
过了须臾,她还是走过去,客气问道:“大师,需要帮忙吗?”
僧人看她一眼。
“大师之前不是说,我欺瞒了佛祖,佛祖不会庇佑,”沈融冬道,“可我眼下,想要将功抵过。”
她没料想过僧人的回音,往浅了说,她是供奉寺庙香火的贵客,往深了说,凭他们二者之间的嫌隙,她不觉得他会让她来帮忙。
但僧人偏偏将手里的笤帚一递,桃花眼眸微抬:“姑娘若是不想,倒也不用勉强。”
沈融冬听见他的称呼,眼尾上弯,莫名应声。
“想。”
第15章
沈融冬用笤帚拂着落满枫叶的地面,她扫的其实只是枫林里的一小块地,但整片枫林过于宽阔,纵然是前一夜将落叶清扫完,第二日,亦会有新的落叶堆叠满整片枫林。不免在心里沉思,出家人的清扫,多半是落得个清净心门的效果,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