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蒲团上跪下,口中默念,替着沈温,阿爹阿娘,都恳请佛祖好生庇佑了他们一遭。
“施主为何又来?”
沈融冬知道僧人有可能会处在这间佛堂里,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过,当真是如她所言一般,他在佛龛后似乎是安了一个家,她没打算在这间佛堂里能寻找他,可是他的声音,意外在黑夜里响起,钻进她的耳朵。
沈融冬恍然,睁开眼睛,僧人出现在她的眼前,瞳色漆黑,唇角浅浅上挑,看着她时,未有神情。
若是将他的神情替换成似笑非笑,沈融冬恍然中觉得,他与晏君怀其实是有几分相像的。
他同晏君怀的长相虽说是各有千秋,可是细看的话,眉目和鼻梁都能寻找相似的痕迹。
沈融冬从蒲团上起身,看着他轻声道:“大师,我尚有一事不明。”
“贫僧以为是施主的荷包再度掉落,回来寻找荷包。”
沈融冬笑了声,月色此刻正好被殿外的浓云遮掩,殿中只有莹莹烛光照耀着僧人脸庞。她不露怯,毫不避讳地打量他。
“既然那一日,我送给你的药汁无用,为何不直接说明?还要同我一直兜圈子,扮作自己的脸上有疹子?”
僧人眉目未动,当做是未曾听见她的话:“夜色已深,施主若是返还寺庙是想要继续暂住,那么直接回到厢房即可,虽然经过两日,可是未曾落下灰尘,收拾一番,也可勉强将就。”
沈融冬好笑,上前一步道:“大师莫非将我视作豺狼虎豹,觉得我能一口吞吃了你不成?”
僧人回眸看着她,犹如在看一潭死水。
沈融冬见和他继续搭话无用,便转身,踏出了殿外。
沈融冬想也不想,根本不曾顾忌,坐往佛堂的高高门槛上,手心托起两腮,恍然道:“好久没见过这么圆的月亮了,当时表哥说,只要我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会为我摘下来,但是现在呢,他不仅没有做到,反而是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初衷,他的怀里,只有那个女儿和他的孩子,恐怕他也会给他的孩子,和他喜欢的那个孩子,为他们摘下自己愿意给她们摘下来的月亮罢。”
“大师,你有所不知,我的表哥最是疼我,他从小便和我定下了一生的誓言,可谁知道呢,物是人非,人也是是会在不知不觉边逐渐变化的,我的表哥已经有了其他的女人,而我身为沈家的女儿,就得肩负起光耀门楣的重任,我若是在这时提出与我的表哥和离,我们两个人从此谁不也拦着谁,各自安好,到时候我们的沈家怎么办?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我的阿爹阿娘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而失望?”
僧人不予理会,似是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去,打算重新回到佛龛后。
沈融冬窥着天边愈发清冷的月色,眼神痴痴的,想起了和她刚才说过的话如出一辙的回忆。
晏君怀起初见她喜欢月亮,说是要给她摘月亮,可是他的甜言蜜语仅限于嘴上说来好听罢了,她喜欢月亮,但是他很忙。
她以为晏君怀会像古人在书上记载的那样将月亮绣下来,或者是买月亮酥,买来送给她,可是她居然没有想到,在晏君怀说过那些话的后面一段日子,他竟然是完全忘记了要摘月亮给她,连她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记得,后来指着那漫天的星星对她说:“你看,冬儿,这是不是你最喜欢的满天繁星?”
“是,”沈融冬当时未否认,“我很喜欢。”
可是后来晏君怀的事务越来越忙,她能见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晏君怀也不再忙了,她能够见到他的身影了,可是恍然不支间,晏君怀已经长成了她无比陌生的模样。
沈融冬想,这也算一场美丽的笑话罢。
她的表哥,晏君怀,太子殿下,他从小到大,都是对她温柔有加,要说他作为一个男人,最聪明的一点究竟是在哪里呢,就是他仗着她那么相信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为了表哥出生入死,只因为她极度喜欢着晏君怀,哪怕晏君怀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是愿意的,直到这种程度。
但是晏君怀却不是,他可以仗着自己在她面前的欺骗,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说谎欺骗,他对她说他会真心待她,他会特别地疼她,这些,他好像是全都做到了,可是他并没有说,这些只给她一个女人啊。
“可是曾经答应过要为我摘月亮的人,如今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沈家消亡,明明知道我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却一点一滴将我最看重的东西,全部都打碎,”沈融冬喃喃,“那么他为什么要同我说,愿意为了我而摘月亮呢?”
沈融冬轻巧回头,脸蛋被月色映衬得如同白霜,她将自己的心事全都吐露出来,还能若无其事看着眼前的人,轻巧地问:“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眼前的僧人薄唇颤了颤,眉目里没什么情绪,而后淡淡道:“是很可笑。”
“大师,”佛龛后微微跳跃的烛火下,沈融冬抬起似笑非笑的脸庞,“那么我已经将我的心思全都吐露于你了,现在是否该到了,你为我解惑的时候?”
从窗外撞进来的几分月色,照应着彼此两个人的脸。
沈融冬撞见他的脸色,便已经清楚明了,这人今晚是要存心当个哑巴,当个木桩子了。
她回头望着殿外的月色,轻轻道:“今晚的月色看着真是极好,若是大师不愿意回答,那么也行,便陪着我坐在这里,望望这月亮吧,真的很美,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