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皎白不知该回什么,他对季横一无所知,他们果真不是朋友,关系浅得像一根线,轻轻一拽就要脱丝。
许皎白的视线落回操场,现在所有人都跑在第一道分不清谁是谁,他还是一眼看到季横。跑步的人里面有体育特长生,穿得都和别人不一样,跑在第一位,紧随其后的就是季横。
四周很乱,各种加油声和呐喊,喧嚣热闹,相比之下许皎白坐在这里画了整整一上午速写,期间走动的人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炭笔歪斜画出一条丑丑的线,他连头也不抬,不去看谁碰了他,拿橡皮擦掉痕迹继续画。下午本来也打算画,结果刚画了一半就被其他事情分散了注意力。
许皎白的眼睛追逐着那道身影,心里有些艳羡,就算他的身体调理好了可能也没办法像季横跑得那么快。耀眼的人好像天生就耀眼,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许皎白知道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但是坐在观众席上,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说:“加油。”
比那些嘶吼的人差太多,完全不会被注意到。
管向童却听到了,转过头愣愣的,因为发现许皎白在笑,这个人连笑容都是浅浅的,眼睛却那么亮,映出天空的蓝。
“你在给季横加油?”管向童问,大着胆子开玩笑,“咱们班人也在下面呢,你这是叛徒行为。”
许皎白没想到有人会听到,毕竟周围很吵,有点不好意思,他都没注意自己班是谁在跑,慢吞吞补了一句:“都加油。”毫无诚意。
管向童哈哈笑出声,他皮肤有点黑,眼睛却很大,笑起来爽朗。
“你怎么不画画了?”管向童说,“是想等季横跑完再画?”
许皎白还在犹豫怎么回答,管向童又说:“他拿前三没问题,去年好像是第三吧还是第二?我给忘了。”
许皎白由衷夸赞:“好厉害。”
管向童突然停下来仔细看他,许皎白开始变得拘谨想要躲避那道目光。
“啊抱歉。”管向童察觉到许皎白的排斥,停下打量的目光。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往前的一年里许皎白给人的疏离感更明显一点,至少今年之前管向童是不敢找他搭话的,现在倒是好了很多,甚至向着他意外的方向发展。
季横果真拿了第二,等在终点的同学忙给他递水和毛巾。
许皎白只能看到被一群人簇拥的一道影,很快收回视线打开速写本。管向童在他旁边看着,看得满用心,他真的很喜欢画画,可惜家里人觉得学美术没用还是老实考学比较实际,都不同意他学,浪费钱。
有人匆匆走上观众席也有人下去,许皎白又听到那道女声在热闹的人群里清脆地响:“季横!”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季横往这边走过来,头发上带汗胸口起伏伴随着微微喘息声,手里攥着瓶水和一袋红色包装的东西。
许皎白以为他是来找管向童的,还往自己旁边看了一眼,管向童低着头玩手机,他本来想提醒一下管向童,结果季横已经到跟前了。
“看什么呢?”季横戳戳许皎白的脑袋,也不管对方会不会生气,“给你袋糖,下场的时候有人塞给我的。”
许皎白刚画过速写,手侧都是铅灰,手背却仍然白皙,黯淡的灰色一直蜿蜒至腕骨。季横瞥到了,水瓶塞给许皎白,自己把彩虹糖的袋子撕开,从里面倒出两颗,用极其自然的语气:“张嘴。”
许皎白没有任何思考地张开嘴。
季横成功投喂。
沁甜的糖衣融化在嘴里,葡萄和青苹的味道混合在一块,许皎白嚼了两下才问:“给我了?”
“嗯。”季横把糖袋封口,弯腰塞进许皎白的裤兜里末了还拍一拍,“揣好了,别掉了。”
管向童从旁边目瞪口呆,也不敢问这两个男生在干嘛,只能眼巴巴看着。
季横从来不和别人做这些亲密动作,男生勾肩搭背的寻常操作他都不做,管向童一度怀疑他有洁癖,最后发现他只是单纯讨厌别人硬往他身上凑。
这点上和不喜与别人肢体接触的许皎白倒是相似。
季横和许皎白交流的时候完全没管坐在旁边的管向童,管向童倒是习惯了,他在学校有挺多朋友,真说起来从小就住在对门的季横和他的关系反而不是最好的。
季横很奇怪。对朋友来者不拒,对女生却一个个拒绝的干脆利落,一点情面都不给。
王穗雪是他见过最有毅力的女生,追了季横半年还不死心,平时给季横塞糖塞小零食,没事就在季横面前晃悠。最开始管向童还觉得女孩子梳着马尾辫说一些任性的话挺可爱的,可是时间久了,季横拒绝得又很明白,她还死缠着不放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学校窜进来一只猫,季横还能从树下逗半天呢,王穗雪在旁边他就只知道看手机或者岔开话题。
管向童远远瞥见王穗雪往他们这边挤,头皮一麻,缩缩脑袋偷摸溜了。他上次可被这大小姐坑惨了,合伙骗季横中午出来吃饭,结果被季横识破了在球场上好一顿修理。
他一走旁边的位置就空下来了,季横直接坐过去。
“季横!我叫你呢,你别当没听见!”王穗雪好不容易挤过来,脸红扑扑的,不到一米六的个子,脸上画了点淡妆,精致可爱。“你刚才听没听见我特别大声给你喊加油?”
怎么可能听到呢,且不说跑步的时候不能分心,跑道和观众席的距离也不可能听到。
女生却偏要听一个回答。
“没有。”
季横实话实说,王穗雪却不干了眼睛酝酿出雾气,结果瞟到坐在旁边安安静静不吭声的许皎白。她是知道他的,和朋友说的一样,冷清又干净的少年,眼神冷淡瞅着她叫她都忘了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