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在关心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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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嘈杂得很的整个一层餐堂,经他吼了这么一嗓子后,顷刻鸦雀无声。

一霎间,王良明感到所有在座人们的目光,犹如千万把利刃一般掷向了自己,并生生扎进了自己的身体,让他几乎无法挪动。可武藤却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醉,居然仍轻拍着王良明的手,想让他放开自己,一面笑着说:“没事,这顿我来请。良明,我来吧。”

“你!……”王良明气得头皮发炸。心中有话却无法顺当说出的憋屈感,更是让他脸颊烧得火辣辣的。

他悄悄环视了下四周,见一旁那警长虽说早就烂醉得不省人事,但带过来的那两名随从,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那儿,和其他人一样疑惑地望向自己。

王良明清楚,若要是此刻出了什么差池,他们第一时间就可以迅速过来应对。

而自己身旁,一直低着头自顾吃喝的舒莱曼,这时候居然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后,德国医生面无表情地对王良明淡淡讲了句:“就让他付吧,算是他还你一个人情了。”

这德国人的脑子居然这么古板!况且,都这种时候了,还给本就复杂的局面火上浇油?

王良明只觉得一头黑线,一时间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妥。好在,周围的顾客们,见这边没出什么大事儿后,都各自转回身,继续和各自的友人攀谈开了。陆骏豪带来的那两名下属亦如此。片刻后,小茶楼里便再一次人声鼎沸,热闹了起来。

飞行员还在那儿执着地要推开他的手。王良明心想,这要不是因为喝得太多,力气没那么大,估计他早就抽出那张钞票,递给自己身后一脸懵逼的店小二了。

王良明急得犹如热锅上的乱爬的蚂蚁。他匆忙凑到武藤的耳边,用小到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的声音质问武藤:“钱,从哪儿来的?那边的钱,你在这里也敢用?!”

武藤并没有立刻明白他‘告诫’的话语,依旧乐呵呵地在那儿轻拍着他的手背。不过下一秒,男人很快就怔住了,微微有些发热的脑子也迅速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愣愣地看向王良明,满脸的嬉笑彻底不见了踪影。

“几位客官,咱们这是?”店小二完全没闹懂眼前的状况,疑惑地问着桌旁的人。

“啊……这……怎么能让我大哥付钱呢,还是我来付吧。”

胡乱搪塞了一通后,王良明就狠狠地扯过了武藤正准备拿出来的那张钞票,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揉成一小团,揣进自个儿兜里。紧接着,又摸出了口袋里的几张钞票,匆忙数了数,塞给店小二。完了,因为怕他多嘴乱问,王良明连零钱也不让他找,就赶忙给他打发走了。

“有个兄弟,还…真是…好呢。”警长在一旁迷迷糊糊地傻乐着,哈喇子都在面前的桌子上流成了一滩。陆骏豪又将手搭上了飞行员的肩,醉醺醺地讲道:“兄弟啊,回头……哥…哥也再……请你……一次。”

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跟头猪一样,哼哼唧唧地打起鼾来。

武藤一面答应着他,一面扯下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脸色很冷峻。

舒莱曼打心眼里,原本就瞧不上这些国民党的官僚。尤其是瞅见这些当官的,又展现出这种龌龊的酒场醉态后,早已经厌恶到了不行。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直接勾勾手指,招呼过来那两个随从,要他们把警长架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哼,真是让人没有一点胃口了。”望着那两个人吃力地拖着警长相对庞大的身躯,艰难地走出了门口,舒莱曼将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啪’地一拍,懊恼地瞪着桌子上烂糟糟一滩洒掉的、泛着刺鼻气息的酒水,感到非常糟心,很是生气地对王良明说道:“还是你们叫人来,打包带走吧。”

因为担心武藤喝得太多了,加之本来他身体就有伤,舒莱曼害怕他这样容易出问题,下午便让王良明拿着剩菜,直接带飞行员回去。临了,德国医生还从柜子里翻找出了点醒酒的药,嘱咐王良明回去给他服用了。

“其实,你今天完全可以让他把钱付了的。”在王良明准备踏出诊室门的时候,舒莱曼还不忘‘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让他简直欲哭无泪。但因为心里头充斥着各种乱糟糟的念想,他又实在懒得再花时间解释,也不太懂怎样能解释清楚,就只得尴尬地冲德国医生笑了笑后,匆忙退了出去。

门廊里,他看见飞行员端着水杯,正坐在一条大长凳上,有些抱歉地望向自己。

王良明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就往大门外走。武藤自知有愧,而且明白他正在气头上,便不再说什么,默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到了外面,真是太凑巧,他俩又碰上了正开车经过的张老伯,就顺道搭了他的车。张老伯当然完全不知道武藤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不过听了王良明的解释后,就没有再多问。

“陕西人啊。”张老伯开着车,一边笑呵呵地开始和武藤套着近乎。飞行员方才喝得有些多的酒,在王良明点醒自己的那一刻,就已经完全消化掉了。因而,男人现在也能中规中矩地回答张老伯所有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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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伯说:“陕西,那地方离咱这儿不太远。我平时啊,也经常跑那边去买点东西,或者办点事。”

“您经常会去那边?”日本兵问道。

“哈,几乎是每半个月,都得跑个三四天。”张老伯说着,又一巴掌拍上了自己吉普车的方向盘。老旧的二手车,立即发出了刺耳难听的鸣笛声,让周围的一些行人,都忍不住捂上耳朵跑到了一边去。

“这车啊,是挺破的,是我从西安那边带过来的。”张老伯跟武藤继续介绍自己的车:“挺便宜,虽说不好开,但是这个年头有个车用,还真是挺重要。最起码,若是哪天要打仗了,还有样撤离的工具。”

武藤点了点头。他打量着整个车厢,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座椅和车门,然后问道:“这么一辆车,得花多少钱啊?”

“不知道你是住西安的什么地方了。我去的那个市场,不干别的,专门倒卖国民党和美军淘汰不用的吉普车。每辆车,也就最多三四千块钱吧。”

日本兵扭过头看了看王良明,笑着说道:“那还不算很贵啊。要不,等回头什么时候,我也去搞来一辆好了。”

王良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刚刚在钱的问题上出了事,险些栽了个大跟头。自己还没仔细跟他掰持掰持,他就又考虑上买大家伙的事情了?

“没问题啊。回头我有空了带你去挑一辆就行。”张老伯不知道他们二人间的‘秘密’,便一口答应了他。

继续开了会儿车后,张老伯又一脸神秘兮兮地和武藤讲道:“我跟你说啊,你们那地方可是比我们这里强多了。不仅是粮食多,还有好些别的玩意儿。有时候车要加的汽油,那边买来的都比去县城里弄便宜好多,特别划算。”

“您现在平时,就是去西安买些东西什么的?”武藤来了些兴致,继续和他攀谈,了解各种情况。

“怎么可能嘛。光买东西,没钱哪里行。”张老伯说着,就将拇指与食指并在一起搓了搓,做出一副点钞票的模样,说:“西安是个古都,但这几年不太平啊。加上前段时间又闹过军变,特别多的瓷器啊,书画啊,都流落出来。跟咱们人一样,到处乱跑。我有时候要是碰上了,稍微在外面倒腾两手给那些当官的老爷,或者他们的太太,也能赚不少。哈哈。”

张老伯很轻松地跟他们炫耀着自己的‘本领’,像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一样。

王良明听着这些,心里则有点别扭。但他觉得,自己并没资格对张老伯品头论足。毕竟这乱世里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能活下来的,不管使用了什么手段,只要不伤天害理,其实……都挺了不起。

武藤微微皱了下眉头,亦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汽车便开到了家门口。

送别了张老伯,王良明不理男人,径自就朝院子后面的山谷方向走。飞行员赶忙跟了上去,一把拉住他,赔礼道:“好了好了,今天是我疏忽了。下次肯定不会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还下次?!”王良明十分愤怒,嚷了一句。但一想起还在家里的妹妹,他就只得十分不情愿地压低了声音,数落起武藤:“你不害死我,是不是不罢休啊?”说完,他就从兜里掏出了那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日占区钞票,搁在武藤眼前,使劲晃了几下。

日本兵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脸色略显出几分真诚的愧疚。

王良明见他这样,心里的委屈就更重了,说话语气都有些颤抖。之前自己憋着没说的那些话,也都连珠炮般地涌了出来:“而且都不说这钱的问题了。你今天喝成那个样子,到底是做什么?给谁看呢?就不怕自己喝坏了。这么不要命地死喝,你喝坏了身子怎么办?你喝坏了,你又让我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王良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是突然释放出积压了多日的情绪,心里头顿时觉得十分舒畅。不自觉的,他眼角竟然有点湿,险些没流下眼泪来。王良明慌忙转过身去,努力揉着眼眶,不愿让日本兵看见自己这幅狼狈至极的模样。

飞行员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人。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山间的谷地里,在植被上泛出一抹黄灿灿的金色。男人注意到,王良明略显单薄的身影处在这片还挺祥和、或者说,有些‘辉煌热烈’的氛围中,竟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武藤感觉自己心里有些柔软的部分,又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男人记起,第一次这样的情况,是在几天前相识的那个夜晚,在那架冒着烟的战机旁。当自己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透彻但又带了些许纯真,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还有干净的脸庞,便立刻让自己仿佛触了电,整个人荡魂摄魄。

武藤那时觉得,自己和他,好像本就似曾相识。现在的见面,不过是久别重逢。

在这混乱纷争的世道里,自己居然会鬼使神差般掉到了这样的一个,犹如传说中清静隐世般的地方,遇见了这个乍一眼看上去,还没怎么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人。这一切,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已都有了的定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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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在那一晚,自己发着高烧,这个中国人居然愿意跪在地上,求那个德国医生救治自己。

武藤感觉,也许就是在那一刻,自己朦胧中意识到,这个人身上的某种特质,某种特殊的东西,强烈地牵引了自己的内心。至于具体是什么,男人自己也说不太清。只不过,那种不可付诸言语的情绪,会在心底聚集,愈发强烈。

也就在那时,他跟自己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我要让他,让这个人,更快乐一点。

……

王良明急急慌慌地抹掉了眼角残留的泪水,又使劲揉了揉发酸的眼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时间竟然失态成了这般模样。

回过身,他正打算招呼飞行员,却猛然发现,武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耀眼的阳光。武藤低下头,有些郑重,却又有几分调侃意味地笑着说:“你是在,关心我吗?”

?!

……

“什么跟什么啊?……”王良明觉得这话听上去很别扭,努力撇过脸去,避开男人的眼神。

武藤却伸了胳膊,把他揽到了自己身旁。

王良明本想要甩开他自己走,奈何飞行员过了酒劲儿,用了些力气,自己还真是挣脱不开,只得任由他搂着。王良明没办法,只好讪讪地应付了他一句:“我……我是怕你到时候又出什么毛病,我还得费力气伺候你,好不好!”

“哈哈,小兄弟现在不也得天天照顾我吗?唉,你可得好好善待我这个病人啊,负起责任来。”武藤索性耍起赖来,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到了王良明身上,故意又显出很虚弱无力的架势。王良明看着他这幅模样,倒是被逗乐了,先前令自己抓狂的那些事情,也一时间被抛到了脑后。

两个人就这么推搡着,又来到了那架战机边上。王良明把那张钞票又重新还给了武藤。飞行员接过来后,连同钱包里所有的钞票一起全部取出,卷成了一个小卷,塞进了驾驶舱内窗框的缝隙中。

“好了,现在我可真是……用你们的话来讲,身无分文,了啊。”武藤冲王良明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钱夹子。但男人看见他又扒着自己战机驾驶舱,向里面不停地东张西望,便问道:“怎么了?找什么呢?”

“你这里,还有没有,能够……”王良明本想问他还有没有好吃的零食,可是犹豫了一下后,觉得太丢脸了,便没问出口。

飞行员却早已猜破了他的那点心思。武藤敲了敲飞机后面的油箱盖,笑着说:“吃的没了,你要想喝这个,我可以给你舀点。”

王良明瞥了瞥嘴,也只能没脾气地一屁股坐到战机旁边的地上。武藤也挨着他坐了下来,靠着飞机机身。望着日光里,山坡上那片青葱茂密的植被,日本兵讲道:“看来,我得找个短期就能搞到钱的办法才行。良明啊,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

“赚钱的路子,”王良明想了想,中午饭桌上的那一幕不自觉地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便话带嘲讽回答他说:“警长都和你成了兄弟了。他路子可多了去了。所有的钱,都是大把大把地往他们腰包里流。你跟着他,还用担心没钱?”

武藤却摇摇头,闭上眼睛淡淡地说了句:“我和他,不会是兄弟。”

“哦?”王良明有点意外,心里面倒莫名有点开心。

这镇子上除了镇长,以及贺大地主家外,很多人都想攀上那个警长陆骏豪。尤其是那些家里有成年子女想到镇公所大楼里谋个职,或是苦于没有钱赚的,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和警长‘大人’搭上点关系。他不曾想,日本人竟然和自己一样,对这些没有那么看重。

不过,为了进一步确认,王良明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为什么啊?人家可比我有钱有权有势呢。”

“这些,又能代表的了兄弟?”日本兵蛮不在乎地反问他,又冲王良明挤了挤眼睛,笑道:“况且,我都跟你许诺了,我怎么能背叛跟小兄弟约定的事情呢?”

“啊?什么约定?”王良明被男人搞得有点迷糊,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武藤重新坐直了身子,把脸凑到他跟前,揉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笑着说:“不是你让我将来还要去拿真炸弹,把这些官老爷,还有什么乡绅、地主的屋子都炸了吗?忘啦?”

王良明尴尬地扭过脸去,心里直抱怨,这日本人还真是逮着自己对什么怵得慌,就要说些什么。“你不是说不回去了吗?”他喃喃地问了句。

飞行员倒是点了点头,一只手仍旧扳着他的肩膀,有些怅然:“只要大部队没有过来到这里,发现不到我。我就不用回去了。”

“武先……啊,哥,”见自己又讲错了话,王良明急忙纠正了自己对他‘错误’的称谓。他问:“话说,你在这里,如果不和他们联系一下,那……是不是你们部队就会以为你已经……然后告诉你的家人…啊?……”

王良明感到武藤的身体轻轻震了一下,看到他目光直视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他又一脸轻松地答复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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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问题也不大。我家里只剩下一个祖母了,也没什么别的亲人。况且,”

飞行员顿了顿,继续讲道:“与其让家里知道我一时在这里平安,倒不如等战争结束后,好好地回去。那才是真的让祖母放心,对得起家里人。”

王良明点头答应着,心里百感交集,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良明,”武藤收起了先前玩世不恭的笑容,略微有些严肃,又有点期待地问道:“你愿意,让我在这里……待到战争结束吗?”

“我?”王良明说道:“我,我当然没什么………”

见男人流露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王良明又捶了他大腿一下,嘱咐他:“只要你别再给我惹事了就行。”

“哈哈,你既然答应了,我这个大哥就放心了。”得到了王良明肯定的回答,飞行员很是开心,把他又揽到了自己怀里。武藤继续说:“等过些时日,我也去弄来一辆车。咱们一起去西安看一看,也算是让我…嗯,‘认祖归宗’呢。”

“还在想车的事,你哪儿来钱买车?”王良明一听他又扯回了这个话题,就本能地有些头疼,从他胳膊下挣脱出来,质问道:“你不去攀保长,舒莱曼先生也不可能现在就给你发工钱。或者讲得更准确一点,就算有了工资,也不够拿去买车。你想买车的钱,从什么地方来?”

“想办法赚嘛。”武藤显得十分轻松,冲他咧嘴笑了笑,好似在他眼里,这完全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王良明没好气地瞥了眼气定神闲的男人,撇着嘴又补充道:“而且,张老伯那破车根本不好用,动不动就在路上抛锚。要说能像样开的车,得是舒莱曼先生的那辆奔驰。那才是好车。”

“噢,德国佬也有车啊?”武藤有点好奇,一骨碌爬起身。

王良明瞅着男人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由觉得有点好笑,便问他道:“你这是还想怎么着?想去把舒莱曼先生的车买了?还是抢了?”

“嗨,想什么呢。”日本兵轻轻捏了下他的后脑勺,对他解释:“我只是说,回头可以借来开开,到处走走嘛。有了车,那就真是太方便了。”

“要说你就自己去说吧,我可没那脸,去提这种要求。”王良明说完,又有些好奇,接着问道:“你还会开车?”

“早就跟你讲了,我没有什么不会的。”武藤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继续讲:“这可能也是我唯一比较认同我们军队的一个地方。那就是,基本上该学的都教了,该有的技能,也基本让我们都会了。”

“所以说,你们这些开飞机的都算是……王牌了?”王良明心中形成了这么个印象,却又觉得,好像不太应该这么讲。毕竟,自己怎么能去说侵略军的士兵,是什么…王牌呢?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怎么搞得,在男人面前,居然变得如此口不择言。

飞行员当然很高兴,一把拉着他站了起来。然后,武藤掸了掸身上留下的土,咧嘴乐道:“这个嘛,其实是事实。你要是愿意这么叫,那就随你这么说好啦。”

“切。”王良明故作生气地回怼了他一句,继续向前走,心中却彻底没了一点脾气。他在想,如果每天的生活都能像这样,能够抽个空,和这个人悠闲地坐坐,扯扯闲天儿,打打闹闹几下,倒不失为一件不错的事。

回到家中,天色还并不算晚,王良明的母亲也并没有回来。只有他妹妹一个人在家里,百无聊赖地捣鼓着自己的水彩画。武藤想了想后,和王良明商量:“要不,今天晚上吃的东西,咱们就提前给做了吧。反正,我看你和你妹妹,都不是很喜欢你妈妈弄的菜。我就再给你们弄两个。”

“倒也行。”王良明答复他。因为武藤的手还是坏的,他就先进了厨房,把准备要下锅的蔬菜都洗好择好,放在那儿等着男人来处理。

趁这个功夫,王婉宁又拿来了她白天用水彩描绘的一些风景画,给日本兵看。飞行员端详了一会儿,指点着几处,对她讲道:“画得其实还是可以的,颜色配得也不错。不过嘛,你要是真的想往专业的路上走,还得先练练基本功。”

“应该怎么练习呢?大哥给我指点指点呗。”王婉宁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武藤否定了自己的专业实力,还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求他给自己指导,听得在厨房里的王良明心里膈应得慌。

武藤转身进了自己和王良明共同居住的那间房里面,取来了一支铅笔和一个本子,在桌子上放好。他告诉王婉宁:“这样吧。你呢,也先别着急练颜色搭配了。反正你给景物涂的颜色,可以说都配得还不错。倒不如,先试试素描,先把基本的静物线条画精细咯。你觉得,怎么样?”

“嗯!好!我明天就去练。”得到了指导,王婉宁很开心,拿着本子和笔就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王良明一开始在厨房里面,瞧见那本子时还有点紧张,以为是男人那个画了各种日本战机的本子。不过还好,方才妹妹翻开的时候,他瞄了眼,里面貌似全都是一张又一张空白的纸。

瞅着日本兵刚进了厨房,就从自己手中接过了菜板,准备要下锅做晚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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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明突然有了点兴致,便问他了一句:“你教我妹妹画画,也不打算···教教我啊?”

“哦?”飞行员回头看了他一眼,摸着自己下巴,笑着说道:“你啊,不适合这个。还是应该先跟我练练身体,再学学怎么赚钱。”

“赚钱?”王良明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将这两个词重复了遍,再颇加讽刺地问他:“拜托,我现在可比你有钱,好不?”

日本兵只是笑了笑,蛮不在乎地回答他:“等着呗,过两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哼,那好吧。我等着看你有啥本事,能空手套白狼,搞到钱。”

王良明说完,就准备从厨房里退出去凉快会儿。可武藤又把他拉了回来。男人指着正冒着热气的油锅,一本正经地讲道:“学着点。过几天,你也得来自己弄下试试。”

“都有你做了,还得要我学啊?”王良明无精打采地问他,懒洋洋又有些不情愿地走回灶台边,看着日本兵是如何单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把锅里的菜给翻炒得色香味俱全。

帮着男人把做好的几样食物都用盘子给盛好后,王良明便准备要将一旁台面上,方才留下的一些苦瓜籽和一个发了芽的土豆,收拾收拾全扔掉。飞行员这时又制止了他,告诉他先把这些收好。

“又要整什么新花样?”王良明感到十分不解。武藤笑了笑,拿一张纸把那些残留的东西包好收拾了起来,故作神秘般地小声跟他说:“等过两天,就告诉你怎么用这些。”

“拿这些?种地?”王良明望着那包菜籽,冷不防地想到了这一点。

日本兵轻轻弹了他额头一下,夸奖道:“你还挺聪明,跟我想的完全一样。”

“这……”王良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瞅着男人手掌上托着的纸包,觉得着实太过离经叛道:“这,咱们这里哪有什么……田地之类的地方啊?而且谁会干这个?你会吗?”

日本兵摇了摇大脑袋。

王良明不由得感觉挺好笑的,自称啥都会的、要自己管他叫‘王牌’的男人,竟然还会提出个自己都不会的动议来,忍不住挖苦他:“你都不会,那还做个啥啊?”

“什么事情,都要先试一下,才知道可不可以嘛。”武藤把种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冲他挑了下眉,示意他要相信自己后,便走了出去。

王良明坚持认为,这十分荒唐。不过,话说回来,他知道这日本人的手艺真的不赖。晚餐的时候,母亲和妹妹吃得都赞不绝口。他们中午从茶楼带回来的那些剩菜,反而都没怎么动。

“对了,我有样东西要给你。”母亲吃饭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放下了筷子转身回屋,过一会儿便拿过来了一包干净的衬衫和裤子。她对武藤讲:“这个吧,是我们那厂子这两天,正好多赶制了几件衣服。我看这尺码挺大的,兴许适合你。你拿去穿了,看看合不合身吧。”

武藤伸过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包衣服,目光有些呆滞。日本兵的确没有想到,除了王良明外,他的家人会对自己这般关怀,还能周全地考虑到自己有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见飞行员有点拿人嘴软的架势,母亲笑着跟他说:“没关系,拿去试试。不合适了,我再回厂里去帮你看看,有没有再大点的。”

“谢谢您。”武藤赶忙起了身,郑重地给母亲鞠了一躬。

“哎,这孩子真是的,客气什么。”母亲连忙摆手让他坐下。她说:“这年头,能碰到一起聚一聚,坐一坐,过几天舒坦日子的人呀,都是缘分。况且啊,你来了之后,的确也给我们帮了不少大忙,就谈这饭菜吧。”

说着,母亲就不太满意地瞥了王良明和王婉宁一眼,讲道:“这两孩子,别看表面上挺老实巴交的,嘴巴可是叼得很。以前,我做的好些菜,他俩都不怎么喜欢吃,净惹我生气。现在由你来做的这两天,他们啊,真是每顿饭都吃得好多,甚至恨不得把盘子底儿都给舔穿了不成。”

“娘,哪里有这么夸张啊。”王婉宁嗔嗔地责怪着,有点难为情。

“还说,”母亲用手指轻戳了她的额头一下,问她:“你敢说,你平时吃得下去这么多饭?还有良明也是,每次不都剩了好些窝头。净背着我,偷偷吃从茶楼带回来的菜。”

“哈哈,好吧,那以后做饭的事就都由我来办”武藤拍拍自己的胸脯,很大气地答应了下来。接着,他又一把揽过了王良明,对他们的母亲讲:“现在啊,我也在教小兄弟做这些。等以后,他也能够给我…做个帮手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母亲如释重负一般地舒了口气,感谢起他:“我这儿每天工作就已经够累的了。这下,终于不用再管这糟心事了,可算是解放了。”她又指着王良明,语重心长地‘教育’起来:“良明啊,以后你可什么都得跟你武大哥学着点啊,知道没有?”

王良明听得一愣一愣的,却也只得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母亲。一桌人在说笑间,又度过了一个平常的夜晚。

王良明已经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老天看自己家原来日子过得太不‘正常’,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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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太凄惨了,才会把这个‘人来疯’丢到了自己身边来。

很快,全家人就打扫干净了桌上所有的饭菜。收拾碗筷的时候,王良明望了望从酒楼里带回来的全部剩菜,有点淡淡的忧伤。因为中午拿回家的,全都是热菜熟食,隔夜放肯定就变质了,只能都倒掉。

“怎么了?”日本兵走过来,注意到他满面愁容,问道。

“没冰箱,或者冰窖,这些只好全扔了。”王良明懊恼地揉着脑袋,后悔自己拿给男人那么多新的菜,却把剩饭扔在了一边。不过武藤只是微微耸了耸肩,蛮不在乎地说:“过几天,买一个就好了。”

“买?……冰箱?”王良明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自己倒是真见过冰箱,在北平,那个日本同学佳美的家里面,他记得好像是有一个。还有,就是在城里某个教会学校的厨房。

王良明认为,那样贵重的东西,或许只有洋人和侨民才能买得起。自己这种家庭,则简直是从来不敢想。他问男人:“你……哪儿来钱啊?”

“赚呗。”武藤依旧十分不以为然,淡然地说着。这不免让王良明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太自大了。毕竟这世间,哪儿会有说要什么,就能‘随叫随到’的道理呢?

好不容易把厨房里的一切全部收拾停当,王良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屋。他看见武藤已经打开了母亲赠予他自己的那包衣服。男人把一件一件衬衫整齐地在床上铺开后,又很小心地拿起一件往身上比划,生怕弄坏弄脏了一般。

王良明呆呆地看着男人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问:“我娘给你的这些,你觉得还不错?”

“当然,已经非常好了。”飞行员使劲地点了点头,眼眶里有些发亮,好像有点湿。王良明琢磨着,或许是他又想起了自己已经离世的亲生母亲。于是也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他默默地走向房间的一角,见外面母亲和妹妹都已经关灯睡下了,便关好了自己的屋门。然后,王良明重新拾起了飞行员先前被他藏起来的、那几件有些脏的军服和印有标志的衬衫,坐到了桌子跟前。

“你在做什么?”武藤正坐在床边试新衣服,突然见王良明挺认真地坐在桌子旁,开始忙活起什么来,有些好奇。

“得准备给你把衣服洗了啊。”王良明叹息了声,懒洋洋地说着。他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只精巧的针线盒,告诉男人:“你这衣服,我估计,是被飞机给划的吧?弄了好几个口子。我先给你缝补一下,回头再洗。”

“想不到,你倒是会做这个呢。”武藤轻声笑着讲道。男人坐在床边,仔细地端详起王良明略显笨拙的手,执着地不断试图将线头穿入钢针顶端的小孔。

不知为什么,两人都觉得,这个夜晚相较之前几天更安静了些,没了昆虫的鸣叫,有点沉闷。但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房间里昏暗的淡黄色灯光,倒真略显出了几分温馨的意蕴。

其实,自己一直所渴望的,也就是这样平静的生活吧?武藤正暗自寻思着,却猛地注意到王良明突然收紧了手指,放在嘴里不停地吮吸。男人赶忙起身关切地问道:“扎着了吧?要不先不要做了。”

“没有没有,没弄破。”王良明摇摇头。他自己也是好久没有做过这类活了,本来就生疏的手更是笨得要死。但没别的办法,他只得勉勉强强地做下去。

武藤皱着眉头看了看桌上的衣服,叹息了一声,讲道:“其实你也…用不着洗,可以直接扔了的。”

“扔了?哼,你说的倒是轻松。”王良明知道他可能觉得,自己去缝日军军服肯定是满心的不情愿。但是,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扔哪里?扔在外面,被别人捡了,立马就得闹得鸡飞狗跳。还是好好洗了,收着吧。”

飞行员有点无奈地挠了挠头,满怀歉疚地坐回到了床边。不过,他却又想起了那件事情。男人抬头看了眼床头搁着的钟表,天色还不算太晚,便拿定主意,起身拽了王良明,又要走。

“哎,我还没弄完呢,”王良明急忙把针线先给小心地别起来,确保它不会掉落在地上后,对武藤说:“你稍等一会儿。”

“没事,回来再弄也来得及。”武藤笑了笑,很干脆地答道。

“啊?回来?”王良明极为震惊,问他:“怎么?又要让我跟你去哪里啊?”

“飞机那里。前进目标,山谷。”武藤说着,还用胳膊有板有眼地向窗户外面比划了两下,好似战机的引航员在做指示一样。

王良明则心里一沉,登时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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