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音问道,“你说什么?!”
永宁稍微把气给喘顺了,又重复了一遍,“西宫那边刚才传来消息,说是庄才人去了!”
柳绿听得这个消息,一时呆在了那里。满心想着的却是,自从那个孩子来了之后,这芳华殿真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11章
庄才人的尸体是纤羽阁一个起夜的宫女发现的。
宫女名叫竹香,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总是得起一回夜。今天她路过庄才人的屋子时,恰好听到屋里传来异常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了。竹香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就起了善心,站在屋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推门进去了。
屋内光线很暗,什么东西都只能见到一团模糊的黑影,竹香抹黑往庄才人床前走去,一边小声问道,“庄新兰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
竹香想要走进床边去查看情况,脚下却踢到什么东西,滚动着发出的声响在安静屋内听起来有些渗人。“见鬼!”她低咒一声,弯下腰摸索着将被踹到的东西浮起来,再想继续往前走,头上却又撞到了东西。
“庄新兰,你有病啊,往床前挂什么东西啊!”竹香只觉得满心怒火,想也没想的就伸手去扯那个挡了她去路的东西。她的手碰到的是一块粗布,拽了一下竟然没能拽下来,她便直接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这一次碰到却不再是粗布,竟然是柔软的。
竹香被愤怒冲昏了头,一时没想那么多,甚至有些好奇的伸手去摸那挡路的东西,然而摸到最后,她身体却渐渐僵硬,愤怒与好奇的情绪也被恐惧所覆盖。
因为她所以为的东西,其实是人的身体……
——
永宁小心的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来,“柳绿,你看这个。”他说着话的同时,将手中的摊开来,赫然是一封以绣帕书写的血书。
柳绿低头去看了,给吓得不轻,忙伸手捂住嘴,将惊呼声给捂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稍稍平复了情绪之后,才拿起那方绣帕查看。
这是一封写个两个人的血书。
——平安,娘自知时日无多,不堪病痛折磨悬梁自尽,只愿你不要恨娘丢下你独自一人。
——娘娘,奴婢走后,平安在这个世上就只剩您一个亲人了,只求娘娘日后能多加照拂,奴婢会结草衔环以报答娘娘大恩。
落款是庄新兰。
柳绿捧着那封血书沉默了许久,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将其叠好收起,又向永宁问道,“消息是谁送来的?”
顾倾城对后宫之中的事漠不关心,是以不曾在其他宫殿安插耳目,不过就算耳目遍及后宫的皇后,大约也是没有把纤羽阁那个地方纳入掌控范围吧。然而这个消息却能在第一时间传到芳华殿来,柳绿自然得过问清楚。
听到柳绿的话,永宁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斟酌了一下之后才说,“是纤羽阁那边的人,就是发现庄才人尸体的那个宫女,且她还把消息瞒下了,自己一个人偷偷过来的。依咱们之前见到的情况,一时半会儿怕是没人能发现。”
柳绿听完,虽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想通这其中的关键。瞒着众人把这个消息给传到芳华殿来,无非就是想攀高枝,毕竟芳华殿中住着这个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女人,连皇后都要退让三分。
“娘娘如今身体不适,暂时顾不得这事,你让她先……”柳绿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永宁不解,“先什么?”
却见柳绿忽然跪了下去,“奴婢见过陛下!”
永宁忙不迭的跟着跪下问安,“奴才见过陛下!”
宋鸿逸今日竟是没去上朝,一大早的来了芳华殿。虽说柳绿事先有过交代不许任何人靠近顾倾城的寝宫,但是宋鸿逸却不再这任何人的范围内,他一路行来根本没有人敢阻拦,恰好就碰上了柳绿与永宁在说话。
“她怎么了?”宋鸿逸径直走到柳绿身前。
柳绿沉默了片刻,才道,“回陛下,娘娘的身体……不大好,奴婢正要去请李太医过来。”
宋鸿逸闻言冷笑一声,“真不愧是她身边的人,跟她一样狗胆包天,连朕也敢骗!”顾倾城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寻医问药对她来说就是个笑话,可若是真到了这一步,那就是不只是不大好了。顾倾城入宫近十年,他只见过她请过三次太医,一次是在八年前,近日里睡不安稳也算是请了一次,如今则是第三次。
宋鸿逸越过柳绿与永宁,径直往顾倾城的寝宫走去。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发出轻微的响声,惊动了守在床边的柳红,她略带惊讶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怎么又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从芳华殿到太医院的路程虽然不算远,但也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走个来回的,所以她才会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朕要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宋鸿逸越过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的宝座屏风,径直走到顾倾城的床前,见得她苍白得怕人的脸色,眉头便皱了起来,“你最好给朕把实话说了,须知朕虽然舍不得动她,但要一个宫女的性命,却只是一句话的事。”
宋鸿逸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淡,然而帝王天生的威仪却不容忽视,柳红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却始终坚持与柳绿一样的说辞,“娘娘今日有些不大好,柳绿已经去请太医了。”
宋鸿逸闻言,冷笑不止,“你们真以为朕不敢拿你们怎么样吗?”
他说的是你们,柳红便知道他是在外面遇上柳绿了。不过遇上了又如何,说出口的话不可能再更改,且她也不会改口。
见柳红垂头沉默不语的样子,宋鸿逸简直怒不可遏,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一脚踹翻了床头的矮几,“滚出去!让人去太医院叫李太医给朕赶快滚过来!”
“奴婢遵旨!”柳红磕头之后,起身准备退出去,又被宋鸿逸叫住。
“出去传话给柳绿,有什么拿不定注意的事可以跟李奉祥说。”
“奴婢知道了。”柳红说罢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外面天色虽然已经大亮了,却因为门窗俱是关上的,是以屋内显得有些昏暗。宋鸿逸在顾倾城床边坐下,望着她过分苍白的脸颊,脑中控制不住的想起八年前发生的事。
那时他至今为止唯一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他躺在行宫的床榻上,周遭围满了人,俱都是医者,有随行的御医,也有当地颇负盛名的大夫,甚至是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带到了行宫里。胸前的伤口裂开,鲜血如水般涌出,止都止不住。
他忍受着无法言喻的剧痛强撑着不敢睡去,因为御医说过,一旦闭上眼睛也许就再也无法睁开了。
是以他亲眼见到周遭所有医者的表情从最初的恐惧渐渐变成绝望,他心中已经有了结果,却固执的不肯接受。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坚持了多久,意志力一点点被磨灭,视线也渐渐模糊。
在彻底陷入失去知觉之前,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可以救他。”
救谁?怎么救?他想问,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我只说一遍,你们现在离开,还有活命的可能。若是你们坚持不走,那就等着他闭眼以后,大家一起给他陪葬。”
等谁闭眼?给谁陪葬?他贵为天子寿与天齐,怎么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