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曹辉发热的头脑渐渐变得清醒。他注视着站在面前的杨天鸿,缓慢沉重地点点头。
他本能选择了相信这位朝廷派来的将军。虽然,杨天鸿真的很年轻,看上去还没有自己的儿子大。
……
蔡县。
对于是否能够活着离开这座城市,县令罗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蔡县很小,人口驻军远远不及青绥。名义上算是县,换在楚国内地,恐怕也就只是相当于“镇”的规模。
青绥被攻破的消息早已传到了这里,越族人的进攻速度也比想象中更快。还算幸运,罗方前年被派到蔡县担任主官,很是花了些力气构筑城防。就在罗方到任的前一年,蔡县被越族人攻破,城内被洗劫一空。也许是觉得被劫掠过的城市难以得到收获,越族人接连几年都放过了蔡县,转向别处掠夺。
这相当于给了蔡县喘息的机会。罗方丝毫没有闲着,他在蔡县附近收拢难民,编练青壮,从府城大量购置兵器。罗方虽是文官,身上却有着浓烈的武人气息。这大概是因为父亲曾经在北地边军担任军官的缘故。比起楚国内地那些只知道吟风弄月的文官书生,罗方更喜欢用直接强烈的方式,使自己的脑袋也官帽变得更加稳固。
罗方聚集了三千青壮,安州方面又派来了两百名驻防军。虽说民军没有经过训练,可是人人都知道一旦城破,越族人丝毫不会留手。那些蛮夷的凶悍残忍早就凶名在外,即便是投降逃跑,到头来仍然是死路一条。在这种情况下,蔡县防卫战打得很是出色,足足把两万越族蛮军在城下迟滞了一个多月。
蔡县城内不缺弓箭之类的兵器,干柴和粮食也有大量储备。过去的几年时间,罗方就像一只勤劳狡猾的老鼠,不遗余力积攒着各种必需物品。他把蔡县变成了一座堡垒,城内民居也全按照战斗标准重新构建。就算城市被攻破,越族蛮人也要在城内付出大量鲜血和死亡。担任过军官的父亲从小时候就在沙地上教罗方玩攻防游戏。尽管只是纸上谈兵,可是堡垒如何搭建?射塔高度与防卫力量如何配置?这些事情罗方一清二楚。
常年生活在战乱之中的蔡县百姓,已经被残酷的环境把每一个人磨练成了士兵。不要说是男子,就算是妇人,也能弯弓搭箭,抡起刀子砍人脑袋。
这里是我们的家,凭什么要让给那些浑身发臭的越族脏鬼?
凶悍残忍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既然敢杀老子,老子也一样可以杀你!
城下,遍布着厚厚一层越人尸体。
蔡县城内的箭塔多达数十,周围用生牛皮和生铁作为防护,只留下很小的射孔。人在上面很安全,越人的箭法虽然出众,却无法对这些箭塔构成威胁。有了来自城内的压制火力,越人的进攻也一再受阻。
事情从四天前起了变化。
越人的军队里,出现了一个萨满。
罗方知道这个世界有仙人存在。当然,他们有着独特的称呼————修士。
越人当中也有修士。不过,蛮夷的修炼方法显然与文明世界不同。蛮夷修士喜欢戴上用人皮或者兽皮制成的面具,身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古怪花纹。他们把敌人的脑袋割下来,扔进大锅里沸水煮烂,头骨清洗干净后,穿环,围在腰间,当做世界上最漂亮的装饰。
这是越族修士独特的审美理念。如果换在另外一个世界,一定会被当做极具民族风格的习俗特征,送交联合国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越族人的萨满很强。他带着丑陋不堪的兽皮面具,在阵前跳着舞,嘴里唱着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内容的咒语,然后空中出现了一道强劲气流,笔直命中了布满尸骸血痕的城墙,“轰”的一声,炸出十几米宽的破洞。
释放这样的术法,耗费了萨满大部分精力。罗方站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萨满当时就变得虚弱,被两名越族蛮兵抬到下面休息。
这一击,对蔡县城防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越族蛮兵潮水般涌了上来,罗方立即组织人手迅速填补城墙破洞。双方围在那里拼死冲杀,到了日落时分,炸开的城墙终于被石块和沙袋重新填满,越族蛮夷也留下了遍地尸体。然而蔡县的防卫力量也大打折扣,足足战死了六百多人。
萨满每天都要在阵前释放一次法术。那一击的力量极为强大,尽管罗方已经针对可能出现的情况作出了妥善安排,城内的防御者仍然伤亡惨重。到了今天,蔡县城内能够拿着武器站起来的人,还不到一千。
那个该死的萨满又出现了。
如果可以的话,罗方真的很想扑过去,抱住这个混蛋的脑袋一阵乱啃。
弓箭狙杀根本没用。越族人对萨满的保护措施相当严密。在他的四周,竖起了十几面厚厚的重型大盾,把迎向蔡县城墙的每一个角度遮挡得严严实实。那些重盾都是生牛皮混合铁料制成,一层层覆盖上去,不要说是弓箭,就连力量十足的锋利战斧也砍不动。
罗方惨笑着,拿起了摆在面前的刀。
这把刀原本属于王老二。那家伙是一个商贩。萨满出现的第三天,王老二就用这把刀子砍掉了他六岁女儿的头。商贩的眼光的确精明,脑袋也很灵活。王老二早早就看出蔡县守不住,自家闺女与其被那些越人蛮夷蹂躏羞辱,不如自己狠下心来一刀杀了,也好过城破之日痛苦受罪。
蔡县城内的小孩子尸体越来越多。所有杀人犯都是大人。罗方是个好县令,几年时间花费力气构筑城防的所有动作,百姓们都看在眼里。他们都对重新整修过的城墙充满了信心,原本以为这次越人无法攻破蔡县,却谁也没有料到,在关键时刻,越族蛮夷那边竟然出现了一个萨满。
抡起刀子砍掉自家儿女头颅这种事情,没有几个人下得了手。
卖浆水的陈三娘把小儿子交给了邻居,又牵来了邻居家的小闺女。前脚刚走出门,陈三娘抡起斧头就砍掉了邻居闺女的脑壳。三娘抱着血淋淋的人头坐在街上嚎啕大哭。不是自家亲生的孩子,杀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只不过,砍杀别人家的儿女,也必须把自家儿子送过去,让别人代为下手。
越族人的残忍有目共睹。他们吸食人肉,抓住俘虏就浑身上下浇满油,直接扔进火里。越族人觉得,花费力气上山捕猎很划不来,还是把楚国人当做圈养的肉食更加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