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知在里面疯狂敲击墙壁,刚想说什么,却对上冕花转过来的脑袋。话语堵在口中,他用足抱住头。
“…好。”冕花的回答,听上去有些不情愿。
翡翠向金知询问:“银月有没有和你透露,都会有什么好东西运送过来。”
金知的眼睛在洞眼后左右平移。“战争毕竟还没有结束,她可能也不清楚。”
“等你将液态金属送来,我会抓紧时间修复,争取垃圾飞船到来前可以让…她使用。”金知小声嘀咕几句,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金知望向地板上的板料,墙壁打开只能供营养液瓶通过的洞口,示意翡翠过去接住。翡翠侧过身体,让口袋接住一瓶瓶掉落的营养液。
金知趁机和翡翠说:“她现在住在你那里?我就知道!你睡觉时一定要小心,最好留着一只眼睛盯着她。”
翡翠哭笑不得,回头看了眼静立在原地的冕花,对金知说:“你最好祈祷她没有听清,不然你的红薯叶就遭殃了。”
墙壁内传来咚的一声,金知撞到头,他仰面翻过来,足缩在腹部。循环念叨着他的红薯。
前肢敲击墙壁,翡翠透过洞眼看向里面的金知。“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红薯叶。”
金知受到惊吓时有趣的反应。也难怪银月总是喜欢吓唬他。
翡翠向金知道别,带着冕花离开,一段时间后,独自送来液态金属。金知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缠着翡翠,恨不得编造出防备冕花的108条守则;但即使金知如此惧怕冕花可能会对翡翠造成伤害,却依旧愿意尊重翡翠的选择。
一只孤独的雌虫寻找到另一只同类,尽管走向彼此的过程危机四伏。可也许注定将如两颗互相吸引的星辰,相遇只是为碰撞、爆炸,肆意在宇宙间迸发耀眼的光芒。
他无法擅自定义她们的相遇,同样不能带有悲观的想法揣测结局。
他选择尊重翡翠,顺应命运,并虔诚祈祷,一切如翡翠所愿。
之后数日,又下起连绵不绝的细雨,让潮气几乎具象化,形如波涛一般,层层涌向四周大地。
从洞口向外望去,草丛根系弥漫层数分明的雾霭。
翡翠只好用石头堵住洞口,调亮绕着卧室一圈的蓝线灯。丝带一般纤细的光芒,让一切覆盖上犹如海水一般波光粼粼的蓝色光波;美与虚幻碰撞,一切便不再真实。
尤其是光线随着冕花活动,而在她身上产生波动时,她被自然所赋予的在动态昆虫里强大的力量感与澎湃生机,和静止的植物似的外形,化作任何顶尖画家都无法复刻的美丽。在翡翠眼中,便长久驻足,以至于某一个瞬间,让她认为自己的复眼也带上些许粉色。
而这逼仄空间,搭配淅沥沥的雨声伴奏,仿佛一处躁动的心脏腔室。跟随寄居在内的两只生物的思维波动,而发出不同强度的跳动。
有时,即使洞外阴冷。这腔室内依旧会时不时升起诡异的热流。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何处,翡翠只知道,她们身体触碰的那一刻,就是这热流温度到达临界点的时候。
翡翠偏过头,根本不关注虚拟屏在播放什么,她的视线只要稍稍对上冕花的视线,她们就会立即默契地移开彼此目光。直到下一次碰撞,再重复以上行为。
这几天她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一开始,偶尔冕花看过来,翡翠也回看过去。她们匆匆移开视线。接着调换成翡翠去看冕花,视线交接,再忽地避开。
这一行为,数日内,频率增加。仿佛成了心照不宣的游戏,竞赛谁能看对方次数最多而又不引起注意。
她们交谈不多,也不知道能畅谈些什么话题,显然都不是健谈的虫。尤其冕花惜字如金,一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装成聋子。
所以,总的来说。虽然洞内有了另一只虫存在,但还是如翡翠独自栖息在内时一样静谧。
不过,也并非全无好处。冕花的存在让翡翠变得顾家,几日内再未去过镜子酒馆,除了中午金知会打过来和她聊会天,她连红薯地也没有去过。
翡翠对此的解释是,她讨厌阴雨连绵的天气,像是在水面下行走,随时有被淹死的可能。
冕花则被娱乐剧吸引,有甜滋滋的营养液供给能量,使她也没有那么迫切渴望厮杀。
然而,她曾想出去寻找物资,被翡翠阻拦。营养液足够维持两只虫一段时间所需,可治疗液却所剩无几,她真怕冕花无所顾忌的行事准则,再引起追杀。
不知为何,自从冕花携带板料找上门来后。她意外地好说话,对翡翠的提议以及劝阻几乎没有拒绝过。
好吧,她没办法隐藏,这的确让翡翠有一些满足感在心底某一处暗自欢呼。
她仿佛在饲养一只凶残危险的幼年猛兽。在她的影响下,猛兽似乎开始接受来自外界的善意,有了那么一丝温驯。
翡翠再次移开目光,游移不定的视线,恍若要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精彩绝伦的画作。
取名为《做贼心虚》
', ' ')('虚拟屏上的画面闪烁几下,自动跳转到时事新闻。转播有关103星附近蝎子与蜘蛛战争的结果。
一切如银月所说,战争结束了。柱尾蝎奇袭银板蛛的阵地,不料银板蛛女王早有预料,反过来包围柱尾蝎星舰群,击碎大部分星舰后,迎来战争胜利。柱尾蝎战败,正与银板蛛女王商谈战败赔偿款。
翡翠与冕花注视屏幕上在星空炸裂的一束束如烟花般的光雨。
那些对她们而言,从不曾见过的珍稀星舰,正逐渐变成能丢来103星的垃圾,作为最后的战争见证者,被她们拆分,各自带走。
翡翠向冕花瞥去一眼,她目不转睛地凝视身披战甲相互厮杀的雌虫战士,身影微微伏低,举起前肢。
翡翠怔愣,视线在冕花与屏幕间移动。
“你想去星空参战?”
冕花转向翡翠,伪瞳孔在紫色竖线上下跳跃。“她们比垃圾区的雌虫更强。”
翡翠明白她的意思。“你想和正规军厮杀。”
冕花点头。
“为什么?”虽说雌虫善战,但并非全然的渴望战斗。
“变强。”她说。
翡翠若有所思,银月说有一类虫,终其一生只进不退,宁可死在杀戮中,也不肯苟活一天,原来竟如此具象地在冕花身上体现。
她面对更强者,愿与之一战。
翡翠低头,她其实如非必要,不愿与其他雌虫正面厮杀。
她的存在对于虫族抑或103星的虫族而言,就像正确答案中,出现错误的符号一样突兀。
翡翠无声笑了下,她们如此不同,竟然还能聚在一间小小的山洞里。
“我们大概没机会离开103星。”虚拟屏播报结束,跳回娱乐剧。
“我们…”
翡翠察觉到自己失言,及时找补。“你。”
“103星没有飞船。”
冕花没有表现出类似失落的情绪,看上去根本不在意。但是,翡翠隐约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坚定。
仿佛,当她第一次抬起头看向星空,举起前肢厮杀时,就注定某一日她会在星空中追寻埋藏于体内的本能。
倏地,冕花凑到翡翠身前。“你讨厌。”
“我不知道。”翡翠后退几步。“周围的虫族一直在争斗,我也是。没有什么讨厌与喜欢,一滴水只能顺应河流,翻不起浪花。”
“可你热衷于救虫。”
翡翠哑然。“可能每一只虫体内都潜藏一种本能。你会追寻强大,我会在某一刻昏头。”
她刻意无所谓地说。
转过身,她用狭长的翅膀面对冕花。
“你很特别。”她依旧用那种平稳听不出喜恶的语调。就像陈述不变的真理。
“特别蠢吗?”翡翠回头笑了一声,跳下床垫,留下冕花上下颤动。“金知总说我做了太多蠢事,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银月则说没有正确或者错误的答案,追寻内心才会不后悔。”
“她教会我许多对事物不同的看法,金知的话也同我提供不少新思路。”
“我不像你一样强大,也不想在星空中厮杀。”
翡翠想把身体挤进光线照不到的角落。
“我只想装点这间屋子,过平凡又不会引虫瞩目的生活。”
“我喜欢‘家’这个字眼。尽管它与103星格格不入。”
“家…”冕花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反复重复。
翡翠向她解释。“一处温暖没有伤害与饥饿的地方。可能居住一只虫,或者…很多只虫。”
“很多是几只?”
翡翠没想到冕花关注点是数量。
“对数量没有要求。”
“你还准备救援其他虫带回来吗?”
冕花活动口器,不自觉用前肢戳着床垫。
“这里又非救助站。”翡翠奇怪她的蠢问题,摇摇头,觉得她们的话题跑得太偏。
明明刚才她还在心底感叹,她们就像两块完全相反的物质。
她接着说:“不过这应该很难实现,也许某一天我就会死在垃圾区。”
冕花挺起前胸,将前肢收拢。
“你脾气古怪,未必会在这里滞留多久。”翡翠咳嗽几声,这听上去像是在抱怨。
她转移话题。“下一次垃圾投放的时间快到了,我得去问问金知战甲修复怎么样了。”
她向外走去,冕花伸出前肢勾住翡翠后足。
翡翠疑惑地抬起后足收回。
冕花沉默,看向自己前肢,并没有说什么。
但是,翡翠一往外走,她就去勾翡翠的足。看样子是没组织好言辞。
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我不想你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