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打猎哪就那么容易,不然也不用种庄稼,人人都去打猎了,对不对?”
“对!对对对!”
听到阿余这么说,杏儿忍不住重重点头。
一行人扑了个空,在林子里转了一圈,竟是毫无收获,悻悻而归。回去时又路过陷阱,仍是空空如也。杏儿不甘心,跪在地上细细查看了一遍,从一个枯枝干上捏起一撮红色的绒毛。
“有东西来过这里呢!”
小心翼翼拿给阿余看,宋烈也瞅了一眼,道:“估计鸟的羽毛吧,刚才不是看到几只红色的小鸟。”
阿余也说:“或许是。”
杏儿就把这缕红色的细绒毛捏在手心,一路带了回去。
晚上的时候,纪凌宇都要歇息了,宋嬷嬷却来找。来了之后,屏退伺候的人,面上有些忧愁。
“洪家老太太,给杏儿送了香馥阁的香膏子。”
宋嬷嬷说了这话,看了眼纪凌宇,解释道:“殿下或许不太懂这些女眷们的店铺。香馥阁的价钱,对于如今的洪家而言,算是贵货了。只怕洪家正经的小姐们都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用……”
纪凌宇微微变色。
宋嬷嬷叹了口气,“不过或许也是洪家老太太偶发慈悲之心呢?”
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很快又说:“但是怎么可能呢?那个老人精,一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若是给她带不去好处,只怕半点儿慈悲沫子也不会从她手里漏出来。”
从小看到大的,宋嬷嬷瞧着纪凌宇的脸色,便知他心中的不悦,又忍不住说:“但是看这孩子,不像是有心机的,即便洪家有图谋,她,她……”
可是想起这几年京城权贵们对太子的各种图谋和手段,却也并不敢确认什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
因着太子妃一直未曾定下,这几年各种假扮巧遇,假装不识,往太子跟前撞的,不是一回两回。也就上回太子痛下“杀”手,才消停了些,没那么明目张胆了。
宋嬷嬷虽喜欢杏儿,这喜欢与她对太子的忠诚和维护相比,却如蚍蜉之于大树。
纪凌宇低着头半天,终于“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宋嬷嬷要走,在门口又站住脚,说:“洪家有嫡亲的玉瑾小姐呢,才貌双全,又素有贤德之名,一直迟迟不定人家……或许是我想多了。她那般憨,能做什么?唉!都是老奴的错,老糊涂了,不该看着她可怜,又觉得是个外地来的小村姑,穿戴得土里土气,就老让她来。”
宋嬷嬷语气里满是内疚,又自称“老奴”,显见是有些在意这事。纪凌宇安慰了她一句,摆摆手让她走了。
门一阖上,原本淡漠的脸上,瞬间有了裂痕。
去年的时候,还有一位贵女,趁着纪凌宇参加筵席,假扮丫鬟,企图演一出貌美丫鬟红袖添香的好戏。
纪凌宇其实不在意这些,生在宫中,长在宫中,耳濡目染,早见惯了宫里女子为了夺宠的各色手段。他早已司空见惯了这些,甚至连厌恶的情绪都不会生出,只觉得无聊。
可是杏儿不同。
虽不敢自称能看透人心,但是作为本朝唯一的太子,却总是有点自矜是能识清大部分的人心的。杏儿,分明是一眼看的透,如山泉一般清澈的。甚至如宋嬷嬷所言,她很有几分“憨”,言行举止,莫说按着京里贵女的规矩,就是按普通的小家碧玉,她也难以及格。
不过听过她说自己打小长大的故事,也能理解,她为何长成这样。
杏儿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在山上打猎的小屋里,举目所见,除了爷爷奶奶,只有树木禽兽,偶尔才能见到其他人。爷爷奶奶大抵是把她一直当个小孩子养,因此在很多人情世故上,她和同龄的小姑娘相比,简直就是憨傻。
若是真如宋嬷嬷所怀疑的,杏儿是洪家特意养了送到太子身边,有所图谋,那纪凌宇还真是老马失前蹄,猎人被家雀啄了眼。
可是,她分明那般挚诚天真!
纪凌宇心里烦乱,走到案前,想写写字定神,却发现自己无意识之下,竟就画了一幅画。
一个小姑娘伸出胳膊,摊开的手里,是如相思豆一般的红色草果子。她微微仰着脸,刘海还是狗啃了一般,乱七八糟的,眼睛却亮晶晶,黑瞳大而圆,满脸都是期待。
纪凌宇一把抓起画,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盆里。
她那般可爱!
可是,确实有很多疑点,至少洪家对她是有些奇怪的。比如,跋山涉水弄来她,却不带回去,而是放在山下庄子里。比如,一忽而对她苛刻得还不如对奴仆,一忽而又舍得给她花费不菲。
原本只是以为洪家不情不愿收留一个孤女,所以苛待……
纪凌宇突然发现,自己竟是盼着洪家继续苛待杏儿,这想法让他愈加烦躁起来。难道他不仅是个识人不清的糊涂人,还是个盼着人吃苦的小人吗?
翌日,纪凌宇起得比往日晚些。宋嬷嬷陪着他吃早饭,碎碎念叨:“殿下明日就回宫里了,今日多休息下。”
宋烈插嘴道:“山下的小姑娘说不定一会又要来勾着殿下去打猎呢!”
其实去打猎,还是宋烈先提出来的。纪凌宇想为杏儿分辨一句,却咽了回去,默默喝着粥。
“今日别去了,她要来了,我会打发的。你们吃好就回去多歇息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