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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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星稀风冷,笼着薄纱的月爬上枝头,无声的呼唤伊丝琉尔。

“月亮月亮,你怎么又邀我共饮呀!”

伊丝琉尔趴在医疗舱上抬着头望月,

“今天不行,亚历克斯病了,我得陪着他,不能再跟你喝一整夜的酒了。”

他咬着手指小心翼翼的看看四周,见没有医生了,便悄悄按下了医疗舱的某个控制按钮。

医用防护罩伴随着大量蒸汽升起,亚历克斯不着寸缕的赤裸身体便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的身躯和比例这样完美,闭目的模样宛若一座象征力量与美的沉默雕像。

伊丝琉尔眼睛一眨不眨的欣赏了一会,便也脱了衣服,蹑手蹑脚的爬进医疗舱,蜷缩着侧身躺在了这座雕像旁边。

他缩着手脚贴着亚历克斯的身体,像一个弯曲的剥了壳的白嫩虾球。

“我洗过澡了,亚历克斯,我很干净。”

他亲吻雕像耳垂上的冰冷白珠,低声又说:“薄雾美人好冰……我在你心里,也这么冰吗?”

“你的身体也好冰……明明一直都很温暖的……”

他小声嘟囔,絮絮的说话。

“今晚我为了你拒绝月亮的邀请,它肯定不高兴了,你醒了后要亲自向它赔罪。”

“亚历克斯,你到底还能不能醒来?又死又活的话,我会很困扰。”

他扳着手指头打小算盘,“你活了,我就什么也不做;你死了,我要抢你虫帝的位置哦?”

“我一直觉得你的帝国不该用鸢尾花做国标,鸢尾花不适合你,你应该用荆棘,你信息素的味道,而且你当年登基时也确实是披荆斩棘才能够顺利登基。”

“不过要是我做虫帝,我就用紫藤花或者紫葡萄做国标,一个好闻一个好吃。”

“不,还是荆棘吧,是盛放在荆棘中的帝国啊,而我是开在荆棘中的紫藤花。”

他凝视着亚历克斯沉睡的俊颜,说话声逐渐低落下去。

来之前还是喝了一点儿小酒,此刻困意涌上,他开始眼皮打架。

“果然,我已经习惯在你怀里入睡了……不在你怀里,就连酒精也不能让我睡着……我已经失眠好几天了呢,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

最后一声轻唤话音刚落,他便沉沉睡去。

……

精神力交汇时的温暖浸透了身心,伊丝琉尔舒服的低吟出声,茫茫然睁开眼睛。

准确来说他并没有‘眼睛’,他是用纯粹的精神力‘看’着前方萦绕的浓雾。

他用精神触角拨开浓雾,自在的延展身体,在这方空无一物的世界里东摸摸西碰碰,玩的不亦乐乎。

这方世界的每个角落摸起来都软绵绵的,但又很有弹性,好像亚历克斯身体的某些部位……

伊丝琉尔觉得自己好像脸红了。

可是在这里他并没有‘脸’,只有精神触角。

但他已经明白过来自己身处何‘地’,接下来他又该做些什么。

奥斯汀急匆匆走入医疗室,推开医生看着无人的室内,厉声喝问:“皇妃呢!?”

医生战战兢兢的看着发怒的元帅,指了指医疗舱,“和陛下……在医疗舱……”

奥斯汀大跨步走上前,往里看了一眼便扯过无菌布盖住了两具赤裸如初生婴儿的身体。

亚历克斯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许多,而伊丝琉尔的脸色变得苍白,长卷发被汗水濡湿,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恒温医疗舱里还会出汗。

奥斯汀站在那里,神色间有些气恼,又有些心疼,“你们就让他这样进去了?”

医生说:“陛下的体表伤势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而且……皇妃好像是在用精神力治疗陛下,所以我们也不敢轻易打扰……”

奥斯汀心神一动,“什么评级的雄虫可以用精神力治愈雌虫的伤势?”

医生答:“安抚狂暴发情期的话什么评级都可以,消弭狂暴发情期雌虫的躁动需要a级以上,治愈伤势需要达到至少ss级。”

“那你看皇妃是什么评级?”

医生说:“今早我已经用医疗舱扫描过了,皇妃的等级不稳定,在ss和sss之间徘徊。很奇怪,以前皇宫里配备的两架医疗舱都识别不出皇妃……”

奥斯汀摆摆手,“陛下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照现在这个趋势看来,是的,生殖腔也能复愈,但是孩子就……”

奥斯汀皱眉,“孩子?”

医生看着他的脸色说:“是的,陛下曾有过一个孩子,检查报告上显示胚胎着床成功,不过已经……没了。”

奥斯汀紧抿着唇,忽然忘了自己本想要说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再开口:“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我们也不清楚,医疗舱只是用来治愈肉体伤势,中枢系统无法进入患者的精神海。”

奥斯汀取出一份文件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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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医生,“等他们醒过来把这份文件给他们,若陛下没醒就给皇妃,陛下醒了就给陛下。”

那份文件烫着金色的印着鸢尾花的火漆,看起来是机密加急文件。

医生诚惶诚恐的说:“不若您等他们醒来再……”

“我没有时间再留在这里。”

奥斯汀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背影巍峨如高山,是挺拔的劲松,仿佛凭借他宽阔有力的肩膀,以一己之力就要扛起整座帝国的兴衰。

伊丝琉尔是被窗外的鼎沸人声吵醒的。

他一向睡眠质量不好,若非生了病或喝醉了酒,夜里虫鸣声大一点就可能被迫醒来,有时一晚上要醒五六次。

宠爱他的虫帝只好把寝殿周围的灌木丛和花花草草全部锄掉,严禁一切能发出声音的生物在夜间进入寝殿范围之内。

医生说他频繁夜醒并非是由于外界环境嘈杂,而是因为他内心过于焦虑,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故而无法完全放松自己陷入沉睡。

因此伊丝琉尔酗酒,他坚定的认为酒精能够麻痹他紧绷的神经,继而让他感到放松。

酒精是坏东西,他也不觉得好喝,可只有它能让他陷入非正常的昏睡,短暂逃离无休止的梦魇。

不过他今日虽然也是被吵醒的,但那是因为那些声音真的太大了,呼喊声直冲云霄,反而昨夜他睡的很安稳——听着亚历克斯规律有力的心跳声入睡,让他觉得莫名安心。

伊丝琉尔睁开眼,对上一双沉默的黑眸。

所有人只道虫帝陛下眼里有一座无星的宇宙,是浩瀚无垠的夜空,是波澜不惊的深海,但唯有伊丝琉尔知道,那眼里没有夜幕没有瀚海,只有一片只对他显露的沉厚深情。

他欢快的开口:“亚历克斯,那个阿维赛想和我建立精神契约被你打断了,结果我们俩建立成功了哦?看来建立精神契约不以交换真正的‘真名’为前提噢,多亏了精神契约,否则我可能没那么容易治好你呢!”

他盯着亚历克斯的眼眸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以往他眼里浓厚粘稠的几乎要凝固成实体的深情不见了,现在只有黑,无穷无尽,一望无际的黑。

他注视着那双黑色的眼,缓慢的,委屈的嘟起了嘴唇,

“你变了,亚历克斯,”

……你变得不爱我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知道了我作为军妓的过去感到肮脏厌恶,还是觉得我狠辣的行事风格过于冷血?

你看那名小军妓艾拉的眼神,我一直忘不掉,有时我会想若你从前来军妓营,是否也会用那种眼神看小伊丝,结合你的地位和性格我进行合理的揣测,但是每次这揣测进行到一半我就会强行中断,只要当机立断的中断,就还能给自己留下幻想的余地。

现在我知道了那揣测的真正结果。

他扯开身上的无菌布下了医疗舱,披上衣袍往外走去。

“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问在门口像热锅上的蚂蚁转圈圈的医生。

“皇妃殿下!您终于醒了!”医生急急忙忙把文件递给他,“是民众在游行示威拒绝战争!”

“战争?”伊丝琉尔接过文件并不打开,“哪里发生了战事?”

“是我们和蝎族,四十多年前元帅把蝎族打退到了两个星域之外,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元帅人呢?”

“您和陛下迟迟不醒,元帅已经带兵出征了……”

“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

伊丝琉尔皱皱眉,“之前帝国内部有战争他们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现在要抵御外敌他们反倒硬气起来了?”

医生擦了擦冷汗说:“内战打之前没有征兆,也只持续了一夜,但是这样的大型战争可能会持续好几年……”

伊丝琉尔“唔”了一声,拿着文件又回身走进医疗室。

“陛下,”他把亲密的直呼其名再次换成了疏离的尊称,将文件呈给亚历克斯,“奥斯汀元帅带兵和蝎族开战了,外面是民众在游行示威拒绝战争。”

亚历克斯依旧沉默着,他坐在医疗舱里不动,只是专注的看着伊丝琉尔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吗?”伊丝琉尔摸摸自己的脸,“我马上就去洗漱,陛下。”

他说着把文件往亚历克斯手里一放,起身要走。

“伊尔。”

干涩嘶哑的呼唤使他停下了脚步。

“陛下,您是需要水!”

他恍然大悟,连忙倒了杯水喂亚历克斯喝。

水杯凑到了亚历克斯干裂的唇边,他却没有喝水,而是擒住了伊丝琉尔的下颔,低头吻过去。

伊丝琉尔很羞涩的躲闪,“陛下,我们都五天没有刷牙了……”

“你又在抗拒我了,伊尔,”亚历克斯干涩的喉咙令他每说一句话就像喉壁被刀子刮了一条口子,“为什么?是我刚才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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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被你杀死还不足以让你信任我对你的爱吗?

伊丝琉尔很无知的眨眨眼说:“您在说什么呀?您什么也没做呀。”

你只是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可我最擅长就是从眼神揣摩人心。

亚历克斯看着他无辜的表情,缓缓垂眸拿起文件,以利爪当做拆信刀将封口裁掉,打开文件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伊丝琉尔便去洗澡了。

弯曲的文字在眼前逐渐模糊,亚历克斯看着文件上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昏迷时脑海深处对自己的拷问:

这样一味的纵容是否是错?

他想要伊丝琉尔的爱,于是不论多么荒唐多么无理的请求他都会不计代价的答应,就连他要他死,他也温和的接受了。

可是在平静的接受死亡之后,他变得愈发清醒:

这卑微的爱是正常的吗?这残酷的纵容是合理的吗?

难道他不知道一味的放纵只会纵容出一个自私冷血的魔鬼?

伊丝琉尔心有利剑,锋利的剑尖会摧毁他所厌恶的整个世界。

他爱他的执着,理解他的执着,可身为虫帝,也无法接受他的执着。

可是他爱他。

也想获得他的爱啊。

若要获得他伊丝琉尔的爱,除了顺从,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想救他,想要改变他,

可哪怕只是在他想吃糖果时把糖块换成了蔬菜块,他都要独自躲去墙角生一整天的闷气,也许他不会因此更恨他,但相处时的疏离态度和眼中的隔阂却显见加深。

最让人无奈的是伊丝琉尔并非不能理解他是为了他的牙和身体健康才把糖块换成蔬菜块,但他奇怪的观念还会让他觉得这是他不喜欢他的表现,若他喜欢他,就应当自己主动把更多的糖块送到他眼前,而非让他嚼他不喜欢的蔬菜块。

他的理智和情感永远是两个极端,理智上他清醒的明白一切,情感上他唯我独尊,任何微小的违逆都足以让他受伤,继而敏感的后退,把自己缩进角落里抱成一团,警惕着下一次更大的违逆。

某些违逆对于正常人来说实在无可厚非,甚至有些时候人们需要这种善意的违逆,可对于敏感到胆怯的伊丝琉尔,他连一次把糖块换成蔬菜块的违逆也承受不住。

那时短暂的精神残留已经清晰的把伊丝琉尔扭曲的观念传递给了他,亚历克斯不想再放任他扭曲的观念继续扭曲下去,他想让他不要那么敏感极端,更想掰正他执着到病态的恨意,

可是没有办法,睁开眼与他对视时,他便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狠的下心去尝试改变他。

从前狠不下心,以后亦然。

那双漂亮的眼睛复杂又矛盾,通常蒙着拒绝他人探究的薄雾,可是在伊丝琉尔欢快的说他用精神力治好了他的那短短几瞬间,他看到了他藏在汗湿眼睫下怯生生的踟躇试探。

他多胆小,一次打雷就能让他躲在被窝里发抖;喜欢看烟花,却要在耳朵里塞棉花;数蚂蚁的时候紧紧拢着裙摆,鞋面上爬过一只都会被吓哭。

怎么忍心去改变他,任何细微的改变对这个敏感娇气的小朋友来说都意味着伤害。

他不会理解这改变背后的善意,更不可能接受被强行改变,他极度厌恶强迫,原来每一次他半推半就的扶住他的腰时,内心都恶心到想吐。

他已不想再在任何事上强迫他。

他还那么小,正是别的小雄虫肆意挥洒青春和活泼的年纪,命运已经让他那么辛苦,他不想再以任何方式加重他的痛苦。

所以就这样继续放纵吧,哪怕放纵出一个魔鬼,他也会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罪责。

不管怎样,他都会陪伴在他身边,绝不会让他独自痛苦。

我会救你,以另一种方式。

等伊丝琉尔洗的干干净净的回来,亚历克斯已经不在了。

那份文件也被带走,但信封被留了下来,上面还多了一行小字:

「我从未变过,伊尔,我一直爱你,就连死亡也不能阻止我。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我的爱也会追随着你,陪伴着你。

我爱你,死也爱你。

等我回来。」

伊丝琉尔拿着信封问医生:“陛下去哪里了?”

医生说:“陛下在医疗舱做了个简单清洁和检查就出发去m-03荒星了——就是我们和蝎族的第一前线。”

伊丝琉尔握紧了信封,银白的瞳仁晦暗不明。

“我也要去。”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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