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试过和人交往、同居,对象有男有女,年轻的,跳脱的,成熟的,稳重的,什么样人都试过,但只要一想到总有一天会分开,他就懒得去费心思维持这段关系。
四十二岁的程导演在腊月二十九那天,收到奶奶病危的消息,程导演疯了一样驱车赶回去,在除夕那天到家里,死活就差五分钟,愣是没赶上见奶奶最后一面。
离婚后程父自觉脸丢尽了,数年不见踪影,是两位老人含辛茹苦把他抚养长大。而爷爷在程导演三十五岁功不成名不就时脑溢血去世。等他好不容易功成名就,奶奶又去世了。
邻居都说,程奶奶八十八去世,是喜丧。
程导演在父母离婚后就冻住的心,又一次崩碎了。
他常年不知离别伤感为何物,也算一个好处。只要把视线从引发悲伤的事物身上转移,伤感就会很快平复。因而他总是能毫不犹豫地舍弃旧物、旧人,把一切断得干净利落。
但这一次,程温死活不肯挪开自己视线,就跪在奶奶遗像面前,在全国人民迎接新年时,哭得静默无声,撕心裂肺。
他坚持不肯休息,处理完奶奶的葬礼,返程的高速路上天降暴雪,程温又心力交瘁,撞断山边围栏,连人带车翻了下去。
等他再一睁眼,意识就转移到了19岁的雄虫程温身上。
刚开始,程温还没发现不对劲。单纯以为眼前这人救了他,心里还盘算要给他多少感谢费。看到镜中过于年轻的容貌,思考刚醒来时的两人奇怪的对话,才推测出自己是灵魂附身到另一世界另一人身上。
希尔以为他傻,唬他叫他哥哥,程温也跟着装傻,打听这世界常识。
程温对希尔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发自内心觉得这人就是个脑残。
不知人身份就敢随便救人;还把救来的人大大咧咧地安置在家,自己照常跑去上班;明明都是男人,看到他光膀子面红耳赤;甚至面对他的冷脸、冷言冷语,依然毫无自知,笑容以对,还忒热心地跑前跑后帮他办理终端申请手续。
急着照顾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不知道自己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吗?不知道最后都要分开吗?干嘛要不顾一切地付出?
这种人不是脑残,还能是什么?
那时候,因为至亲去世,来到陌生世界的失措、惊惶,给程温封冻的情感世界撕开一道裂缝,眼前这个傻乎乎把心掏出来的家伙,罕见地让程温心动了。
程温花了一个月时间了解到这世界的常识,随后花半年时间才彻底区分开雄虫、雌虫、亚雌的区别。
不过,都无所谓。
来到这里一个月,程温的雄虫身体进入成年期与发情期。身体经受从未体验过的感觉,程温又慌又乱。希尔是过来人,面对浑身发热、在他身上乱摸的程温,还没开过荤的雌虫是真羞得从头红到了脚。
程温不管希尔怎么想,他一门心思就只想把眼前这人办了,这种念头强烈得他自己都暗暗心惊。
好不容易穿到一个年轻的躯体上,眼前还有个看起来勉强算合适的人,睡就睡吧。管他以后怎么样呢,能处多久就处多久,聚散无常,要是以后希尔真想离开,他也认了。
到底是年轻,一股热血,不怕受伤。要还是四十多岁、内心封闭到谁也打不开的程温,断然做不出这样事儿。
一个半推,一个半就,事儿就那么成了。
第二天,程温不小心听到希尔和别人通电话,说快要嫁出去。当时脸都黑了。可能是年龄变小,脾气也大了,以为希尔和他上床就为了骗婚,程温气呼呼地憋了一口气,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希尔骗婚。
程温那时真觉得自己是为赌一口气,绝对没有父母影响。
睡人这件事,有第一次第二次,就有之后的无数次。
程温好歹有多年睡人经验,把希尔撩得床上软得像水,床下合不拢腿。反正不管程温怎么对待,希尔成天笑得傻兮兮,跟自带滤镜似的,成天就“先生这里好”“先生那里好”“先生哪里都好”,把程温哄得心里甜得不行。
被睡的希尔仗着程温缺乏常识,当时又只睡过他一个,想要点甜头,口上花花地就求了个情感专一的承诺。希尔本来就当程温哄他,也没指望能实现。
结果,真就实现了。
要是程温早点了解到虫星“睡后必婚”的奇葩观念,一早就结婚拒绝希尔工作的请求,可能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程温20岁,作品延续上一世的风格,在电影节上大放异彩,程温对虫星的电影水平很是不屑。希尔想辞去教师工作,和朋友一起进入薪水更高的职场。程温数了数家里存款,确认能供得起家庭支出,同意希尔辞去稳定的铁饭碗。
程温22岁,明显感到自己进入瓶颈期,找不到感觉,完全是吃前世的经验老本,无法突破无法创新,只能原地踏步。他开始质疑自己水平,在片场脾气暴躁,影视圈里名声一度下滑。同时,希尔在工作岗位上大放异彩。
程温23岁,他拒绝一切剧本,将自己关在家里反复观看虫星过往的著名电影,研读大学时仗着上一世导演经历就轻视的理论书籍。希尔成为家中主要经济来源,事业也进入了鼎盛期,前世今生老大没下过厨的程温,看到希尔有时忙得早饭都顾不得吃,就主动承包了早餐。
程温24岁,两个还没做好准备的父亲手忙脚乱地迎接到第一个家庭成员。希尔此时事业有成,情感上被程温保护得好,并未察觉到幼崽异样。而程温,也只凭借前世的经验,认为孩子体弱,以后养壮点儿就好了。
程温25岁,自认为吃透虫星电影导演风格,程温以全新风格重新回到大众眼前。此时,幼崽过敏去世,希尔推却如日中天的事业,待在幼崽房里,以泪洗面,长达月余。
程温冰封的情感只为希尔一人动摇过,哪怕是继承血脉、亲手照顾长大的幼崽,在他看来只是个责任,逝去时也无法使他动容。当然,25岁的程温当时是真这样想。
他希望能让希尔停止悲伤,但实在不会安慰一个失去孩子而伤心的父亲,只好按照自己制止伤感的方法,将所有幼崽的东西全部搬离开家,避免触景生情。但这些依然不管用,他干脆直接换了一栋新居所。
希尔似乎有所发觉,变得越发沉默,对幼崽绝口不提,学着留在家里做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夫。每次离别后重逢,希尔会格外黏程温,嗅他身上味道,观察他身上情爱痕迹,迫不及待地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宣示主权。
程温知道,希尔没安全感。他就惯着他来,终端给他看,后背被挠得生痂,向来被雌虫示爱的人学着情爱电影,把自己的感情、感受直白地说出来。倒是意外收获到希尔新的反应,程温感觉新鲜,说得愈发熟练,希尔也就越来越软,于是二十五二十六岁这两年,有一大半时间程温把希尔带在身边,重新攻略探索旧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