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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昏沉,缤纷街灯次第亮起,三重月的清辉徐徐洒向繁华街区。
中央城区始发的公共飞船沿途经停,缓缓停靠在荒僻的下城区,机械的到站提示音响起,蒂恩走出破旧的站台,融入下城区的夜色里。
街道两旁,店铺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轻微闪烁,坏掉的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嗡鸣。蒂恩转过街角,踏进一条昏暗的小巷,几只浑身酒气的雌虫歪靠在墙边,冲他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蒂恩从他们身边经过,手臂满是纹身的雌虫将手指塞进嘴里,色眯眯地吹了声口哨。
小巷尽头矗立着一栋公寓,墙壁斑驳,遍布锈蚀的痕迹。入口处的招牌亮着一闪一闪的彩灯,金属门半开着,露出黑洞洞的内里。楼梯间蔓延大片可疑的暗褐色污迹,灯泡散发微弱的光,几只飞蛾萦绕在灯罩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蒂恩沿着楼梯走上顶楼,推开门。
灰黑色石质地面没有一丝灰尘,与雄虫偏爱的华丽风格不同,这间屋子格外空旷,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看不见额外的装饰品。
蒂恩穿过空荡荡的客厅,拎起搭在椅背上的深色卫衣,套在身上,淡金色长发用一根旧发带扎起,从冰箱里拿出一支蓝色的标准款营养剂,单手折开瓶盖。
他走到窗边,抬手轻轻一按,跃上窗台,将腿搭在窗外,眺望远处五光十色的街区,拿起营养剂喝了一口。
十秒,九秒,八秒……默数到最后一个数字,一枚隐蔽的飞行监视器沿着预设的轨迹滑过半空,深色调的机身掩映在夜色中。
蒂恩垂眸,看了眼通讯器的时间,背景地图上一颗红点与他的位置重合,正忽闪忽闪地朝着下一个方向移动。
他收起通讯器,眼前不期然浮现出宋翎的脸。年轻英俊的军雌,眉头微微蹙起,深咖啡色的狭长双眼,嘴唇抿紧的神色。看到他的第一眼起,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蒂恩出了会儿神,记忆深处,另一张端秀的脸孔隐隐浮现。
宋翎的长相与他没有相似之处,但那副正直得近乎刻板的神情,不自觉透露出的气质,在不经意的时刻,与记忆里的某些画面微妙地重叠。
难道军雌都是那副模样么。蒂恩漫不经心地想。
耳边幻听般响起一个声音,嘶哑,微弱,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温柔,对他说:离开这里,去晨耀星,去往那座永不熄灭的城市,那儿有完善的秩序,严明的法度,辉煌的文明,在永暗的夜里,也有长明的灯火。在那里,他可以在日光之下自由自在地生活。
蒂恩安静地听他说完,心想,看来他不知道,在光辉灿烂的晨耀星,依然存在三重月照耀不到的角落。
晚风吹起他的发丝,昏暗的室内流转淡淡的金色光芒。
无形的精神域犹如看不见的触角,缓缓向周遭城区延展开,无数高低起伏的声音如海潮升起,嘈杂的谈话声,笑闹声,争吵声……堪称海量的讯息瞬间涌入,充塞蒂恩的大脑,犹如无数枚尖锐的细针在精神域中翻搅,锋利的痛楚袭来,这是过载的精神发出的警报。
如果宋翎在这里,恐怕会为眼前无异于自杀的一幕感到震惊。
额前细密的冷汗沁出,蒂恩的唇色变得苍白,除此之外,单从表面上看,很难察觉他正在忍受剧烈的痛楚。淡金色长发的雄虫单膝支起,靠坐在窗台上,倾听着发生在城区里的声音,神色近乎柔和。
不知道也没关系。蒂恩想。
眼前的景象哪怕看一万次,依然令他感到惊奇,即便在晨耀星以混乱无序着称的下城区,从高处往下望,五彩缤纷的招牌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俗世画卷,街道两旁的路灯连绵成一片朦胧的珠串,远远望去,这片藏污纳垢的街区几乎是美丽的。
忍耐着大脑深处传来的阵阵近乎麻木的痛楚,宝石蓝的眼眸微微闪动光泽,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蒂恩唇边浮起一抹笑意。
直到数不清来源的声息汇聚而成的洪流中,一声憋闷在喉间的悲鸣,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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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利文正在喝酒。
他有一群狐朋狗友,今天齐聚在这家音乐声震天响的酒吧,庆祝沙利文“差点入狱”又被放出来重获自由的纪念日。罪名是当街殴打一只雄虫,为此沙利文被休学,关了三个月,险些流放到边境星当矿工。
损友之一的凯文对此表示遗憾,假惺惺道:“亲爱的莎莉,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即便到了边境星也能上演个越狱戏码什么的。”
“我看你是深夜剧看多了。”染着紫色刘海的纽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扭头冲沙利文没好气道:“你可真行,居然在海拉的眼皮子底下悍然行凶。”
沙利文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鬼知道那种地方也能有摄像头,话说海拉的‘眼睛’是不是越来越多了,最近这段时间我抬个头就能看到一个监视器飞过去。”
伦提亚是个大个子,将沙发塞得满满当当,闻言瓮声瓮气地说:“大概是吧,军部也就在这种时候批预算爽快。”
“我怎么听说
', ' ')('事出有因,似乎是十年前那桩C7520矿星的案子又被翻出来了,那个代号……”沙利文若有所思地捏了捏鼻梁。
“行了行了,成天上课讨论这些还没够呢,轮到谁‘枪毙’了?”纽兰没兴趣听他们谈这些正儿八经的话题,用胳膊肘捅了捅坐在他旁边的凯文的肩膀。
“到我了吧。”凯文伸长手臂,用叉子叉起一片水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唔让我想想……窝知道了。”
他扭了扭身子,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PASSIONXVI代自慰棒的设计师真该被枪毙,智能模式跟智障似的,还没我上次约的那个奇葩雄虫活儿好,白瞎了我的八千星币啊!”
“噗——”纽兰嘴里的酒喷了出来,他猛地圈住凯文的脖子:“打住,我不想听你说更多细节!”大个子伦提亚默默点头,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沙利文忍俊不禁,和同伴们笑着碰了个杯,不经意朝酒吧入口瞥了一眼,眼里跃动的笑意淡了下去。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转过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照我说,那些写出痴情雄虫爱情故事的家伙——不管是雌虫还是雄虫,都该被枪毙。”
躁动的音乐声中,他的语气格外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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