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悲愤凄然地质问大喊,似是想到了过往的痛处,险些要站不稳了,晃了晃身子,怪异地哼笑了声:“如今回来作甚,可不是和那些一样,也来看我的笑话。”
“主子……”被他吼得怔楞,福桃儿红了眼睛,开口想要解释安抚,“我只是……”
“当不起你这声主子了。”他长眉深锁,眸色闪动,矮了身想要钳住她不再圆润的下颌,却右指无力,只堪堪虚浮着。
去岁夏至,容姨娘母子皆亡。她满身污血地靠在那个男人怀里,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跟着人家出了府。
那人轻功了得,绝不是他能望其项背的。楚山浔散了伙计仆人,满平城里找了一圈,却怎么都没有见着人影。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后来的半年里,没了这胖丫头的陪侍,自己竟茫然无依,便连习字文章都时常心不在焉起来。
虽然他从未承认过,可的确是心绪不宁,调整了大半年,才索然无趣地再提了个小厮侍读。就要赴京春闱,家里竟出了那样滔天的变故……
“既然出府了……”他哑着嗓子嗤笑地看了看那无力的右腕,“又何必再回来呢。”
近距离地看清了他眼底的悲凉凄怆,她红着眼终是落下泪去,当即环抱上他腰侧,不忍道:“子归…先跟我回去治伤,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救治 [vip]
发自内心的不忍, 让她用尽了全力环抱住他污迹凌乱的身子。感受到男人由推拒激愤到慢慢平静,福桃儿双手放松了些,依旧是环着他。
脸颊贴在他胸前, 心窝处传来一阵阵有力急促的跳动声。
熟悉的触觉和草木香传来, 也不晓得是怎么了, 她只是觉得心口的酸楚丁点儿也盖不住了,只一股股地朝外翻去。
湿意透过薄衫沁入那件破烂的紫衫里, 烫的楚山浔心口一滞,半年来错失的神魂骤然间全部归位了一般, 从心窝处沿着血脉暖遍了四肢百骸。
“哭什么,该哭的不是我吗。”
他低头, 蹙眉凝视着怀中人软塌塌的兜帽。想要抬手抱住她,却是右腕无力,一阵厌戾涌上心头,倒是后退了步,将人推出了怀去。
“身上这般烫,是起热了?”福桃儿收了泪红着眼, 抬手抚在他额间, 毫不回避地略过那道鞭伤,“呀, 烫成这样。”
触手是不正常的体热滚烫,也不知是身上何处伤口化了脓,才引得这般高热。
“死不了的。”楚山浔见她瞧着自己左颊,偏过头去, 是故作不善的口气。
见他虽仍是这副凶恶的模样, 却到底站在她面前, 不再抗拒。这样子俨然是一只受伤衰弱的困兽。
福桃儿细心地察觉到了他右臂的无力, 唯恐他伤在那儿,便伸手去拉他的左手,“夜深了,这里不好久留,快随我走吧。”
谁知才刚触到他手心,听得一声锥心的痛呼,骇得福桃儿连忙又放了开去,小心地开口:“这、怎么疼的这般厉害!”
楚山浔静默不语,想要转身离开时,却是一阵晕眩袭来,晃了晃身子,差点没直接摔到在地上去。
“主子!”福桃儿反应极快地撑在了他的后背,又听得声压抑的痛呼,身形不稳,她只得放开了,下意识地便去拉他的左臂。
“别喊我主子了。”被这称呼刺了下,他用力挥开了,又要朝前自己走。
福桃儿不敢再造次去扶他,只细心地发现,他右臂好像并没有什么伤处,却不知怎么右手里总没有力气一般?
许是高热叫人失了气力吧,主子肯定是很难受的。
晓得他心绪失常,对他的斥骂推拒,她只是不理。上前试探着轻柔地握上了他的右手。
确认了那处没有受伤后,遂五指相缠,牢牢地将两人的双手嵌在一处。
男人只是顺势挣了挣,可右腕处并没有什么力气,也就任由她这么牵着。掌心相贴,她的手掌并不细嫩,却还是有女儿家的软和,温热间夹杂着些微湿意,叫他终是卸下心房,不再抗拒。
这地方离着城东极远,福桃儿牵着个伤重病弱的楚山浔,大半夜的也是决计找不着车马代步。一前一后地才走了二刻,便明显觉出他的力竭,若是这么走回去,又怎么可能呢。
正在忧心间,男人一个踉跄,若非她牵着,眼看着便要摔进河去了。
夜色沉沉,瞧了瞧这附近的环境,倒是可巧,快要走到从前城北的点心铺子了。
罢了,少不得还是得去孙老头那儿打搅一夜了。
可楚山浔的情况,却是越发不好。
卸下了再遇时的激愤,男人苍白俊秀的脸上透着孱弱委顿,双颊被高热烘着,泛着妖异的潮红。那双昔日高傲明媚的桃花眼里,也是失了光彩,唯有浑身的伤痛缠着。
主子这样,一定很难受吧?
福桃儿咬咬牙,松开他的手,突然绕到他身前。男人高她许多,便不需的蹲下,只是微微弯了腰,将纤薄的后背露了出来:“上来,我背你走,试试看。”
这句话像是骤然拂了楚山浔的逆鳞一般,他忍痛用折断的左臂将人捞起,强自稳住身子,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怎么,你这算是在嘲弄我吗?本公子竟要沦落到叫一个丫头来背着走……”
不待他说完,福桃儿叹了口气,轻而易举地就挥开了他的钳制。又绕回与他并排的姿势,再次牵回了那只手:“平白凶些什么,我也只是想试试,未必背的动嘛。”
她也是有些疲累了,说话间一丝烦躁无奈外露,檀口扁了扁,是个小女儿家惯常的撒娇嗔怪的举动。这一年来,在外贩货行商,她和余氏母子打趣惯了,不论占不占理,余氏总是教训斥责毛毛,处处照顾让着她。
因势而变,人在这样和乐松快的境遇里,再总是会养出些不同的性子来。
这举动瞧得楚山浔怔楞,一年不见,胖丫头,如今也是不能这么叫了。从头到脚,她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时移势迁,尤其是对照着自个儿的变化,他又是一声惨笑,也不回话,任由她动作了。
福桃儿小心地拉过他右臂,架在了自己肩膀上,又试探着伸手去环了他的左腰。
细观楚山浔的神色,还好,她没有碰疼了伤处。
利落地将人架在身上,承受了他大半的重量。福桃儿迈开步子,安抚道:“前头有个相熟的大夫,再忍忍,一会儿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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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孙老头门前时,身上人已经神志不清起来,几乎只是游魂般配合着她的动作,艰难地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