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小姐:“能找到我的‘任何地方’?”
好吧。她懂了。
我试图回忆自己知道的所有词,什么sat、gre词库的高级词汇此刻都不管用,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摁下y开头的几个字母:“是的。”
我又赶紧补充:“如果你有空的话。”
她已读了。
谢天谢地这不是见面聊天——不,见面聊天我根本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个软件到底为什么要开发已读这种让人降低智慧的功能?我以为除了想要压榨全部剩余生产力的坏蛋之外不会有人做这种事。
潘德小姐:“你可以直接问。奖品应该是什么实物。”
问你什么啊!问你要不要跟我出去吗!
我感觉气血都在往头上走,这时英语是不是母语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对于母语使用者而言天经地义的表达,我们后天习得者则多多少少会联想到那些固定搭配。有时多想是好事,多想些可能性能让你得到更多引申信息——有时则单纯是降低你的智慧,跟已读功能一样。我最后挑了个跟罗曼蒂克完全无缘的词约她出来:“我如果直接问,就有可能被拒绝,但那永远不会发生在得奖者身上。总之如果能安排一次会面的话我会很荣幸。”
潘德小姐:“我们的同事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吗?”
我赶紧改口:“不是那种会见,我是说一起出来玩。”
潘德小姐:“所以你在约我出去。”
我……
我打字说:“我是说,我没有要做你的朋友聚会的不速之客的意思。但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会非常乐意和你一起度过周六。”
这样措辞就既回避了商务会谈又回避了约会的概念。
潘德小姐:“我这周六没有计划。”
这是同意了吗?
潘德小姐:“你可以再想想奖品。”
我顺杆往上爬:“我们明天去做什么?”
潘德小姐:“羽毛球怎么样?”
我哪儿有不同意的份,随即就立刻响应了。
她没有再发来别的消息。我脑子还乱着,干脆把电脑从休眠中唤醒,看了看今晚老大抄送给我的邮件和下周开会要用的材料——我这周写了二十页slides,都是利用晚饭后到睡觉以前完成的,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睡前又翻了一遍和潘德小姐的聊天记录,这会儿我很冷静,发觉其实也没有我当时感觉的那么糟。
但我想要见到她的事被暴露出来了。
我今天完全是毫无缘由去主动约她的,如果没个什么具体原因,明天我把钢笔给她将会显得极为突兀,这东西不仅容易送不出去,还可能让局面变得非常尴尬。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在周五的午夜和合作方发即时消息。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不久,我就开始翻箱倒柜。次卧被翻得更乱了,我关上门的时候真想装作那不是我家的一部分——因为东西那天全挪到了次卧的缘故,客厅现在看起来已经相对整洁,虽然我暂时还没有时间扫地。它不是家里完成度最高的区域,但如果声称是独居女性的起居室,已能让人买账。
我家完成度最高的地方是衣帽间。我把刚刚翻出来的运动衣一股脑倒在地毯上,这样最迟明天换衣服时我就会忍不住收拾,而一旦我开始收拾,我就有可能把地拖了,顺带完成次卧的整理——对,越仔细推敲越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完美,果然对待生活还是要有对待工作的态度才行。
我的速干衣颜色很单调,黑白灰来回切换,问题在于进体育场馆前穿的外套。我做着肩部伸展运动,心里没底。在我壮观的收藏当中到底有没有那样一件外套呢?它得很新,我没有在潘德小姐面前穿过,休闲一点儿,最重要的是面料要很有内容,方便让我借题发挥……
我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一排西装。
潘德小姐开车到公寓门口等我,她提议时,我因为好奇她会开个什么车,完全没想过要拒绝。这边很少有人买私家车,五到十万新币之间波动的拥车证价格、比车价还贵的税费都是劝退理由,另一方面,新加坡很小,公共交通又很发达,如果不是有什么刚需,一般都不会买车。公司里有车的,我知道的只有老大和两位同事,他们都有好几个孩子。
她就等在门口。今天太阳很大,我快步过去:“为什么在这等着?太晒了,你还好吗?”
“只是刚刚下车。”潘德小姐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她扶着一边手臂望向我,看了两三秒钟,才道:“你看上去容光焕发。布雷泽很好看。”
“谢谢!”我不由笑起来。潘德小姐从来都是那样赏心悦目,让我自动自发地就忍不住夸赞她:“而你,比我记得的还要迷人。”
如果我想的话能一连夸她三十句不带喘气,但今天我要比平常真诚那么一点儿。
就一点儿。
她打开后备箱让我把球拍和衣服跟她的放在一起。我下意识就把球拍和球拍放在一块儿,衣服和衣服又紧挨着——潘德小姐就站在我旁边,看到这一幕歪了歪头,发出些许鼻音。
“你为什么笑?”我有点疑惑。
“没什么。”她望着我,“我只是很期待。”
“呃,关于打羽毛球?”
“不是。”潘德小姐说,“关于今天。”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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