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摇头,“且让他们去河口城报信,先生还有后招。”
另有几个偏将上来,大约是许久未见周志坚,显得十分亲热。
周志坚一一寒暄完毕,便听见林子里有鹰笛的声音。这是放出去的探子,发现京州兵的信号。
李恒道,“整队,进山,起狼烟。”
老兵明显习惯了,翻身上马,立刻整队就走。
顾琼那帮子却还懵懂得很,吃了周志坚几个白眼才晓得要走了,手忙脚乱地上马,狼狈得很。
北方狼烟起。
青州王用力拍了拍桌子,“延之,干得好!”
便亲点了几路兵,向河口合围而去。
河口城中人早在见北方浓烟的时候已知大事不妙,城中储粮连半月都不够,仗如何打?
京州王也是干脆,直接舍了城,出北门,分了三路人马往京州更深处的漠北草原的方向去。
青州王领一军围城,卢士信领了一军追杀,朱世杰领了一军封堵,又有其余老将布阵将那溃败的军队穿插分割。
卢士信倒是出了狂言,“活捉那个老匹夫。”
然他那队碰上的,要么是无名小将,要么是失了大队的散兵,当真见鬼得很。
朱世杰倒是碰上了京州王的一个儿子,那儿子悍勇得很,死顶着朱世杰没让过去,硬生生见着京州王的王旗走远。
至于诸般老将,早已立下赫赫战功,便只严守阵地,将地盘推得更远。
然京州王,其实也不好受得很。失了几个儿子,折损了京州多年积攒下来的辎重。他恼恨悔得口吐鲜血,只叫着若有来日,必将天下姓朱的碎尸万段。
然诅咒没完,便发觉自家被一小队人牢牢的咬死了。他们不远不近地缀着,白日偶尔赶一赶,晚上随时扰一扰,刚得入眠便是砍杀之声。
京州王突然道,“我小时候行猎,父王教我,说那猛兽垂死还有一挣扎。若射中了猛兽,不必着急靠近,只远远地看着,惊它们一番,它们便血尽而死。想不到,我堂堂京州王,也有这般被人折辱戏耍的时候。”
能死咬着不放,又耐心地戏耍。那大将,必是冷静酷戾之人。
下面的谋臣听主人已发了悲音,料他心气已全无了。此时再提和谈,已失了筹码,只剩呜呼而已。
果然,逃至山口的时候,远远见了无数杆黑色的旌旗。
肆意张扬的朱字和李字,飘在风里。
旗帜过后,无数的热血和白骨,散落在雪地里。
京州,败了。
车轮滚滚,山道艰险。
李恒依旧覆着鬼面,谁也不理。他坐在白电背上,独落在队伍最后。
朱世杰站在高崖上,指着前方木车里缩着的白发老人,“那便是京州王?”
柴文俊道,“一见便知了。父王年轻时曾和他一起闯过漠北,很是熟悉。”
朱襄却道,“以前只当先生为恒哥谋划,不想恒哥自己也很有计策。”
“只有士信,表里如一,万年不变。”柴文俊玩笑一句。
朱襄看看他,再看看自家大哥,道,“你们呀,且想好说辞,怎么把龙口的事忽悠过去吧。关口封了那许久,进出的人俱无,不知里面惨成甚模样了。”
说完,她摇摇头,径直走了。
朱世杰却直瞪着李恒的背,“有他在,连那几条黑皮狗,都不觉得讨厌了。”
李恒天生机警,被人盯着瞧了半晌,如芒刺在背。然他本招揽了滔天血仇在身,又归心似箭,便管不得那许多了。
顾琼虽然说话颠三倒四,但到底是说清楚了。大营中的军粮多得蹊跷,许多红薯直接被冻坏的。他几次求见魏先生,想问问是不是将龙口的粮食一点没剩全刮走了,然魏先生根本不见他。他现在唯恐父母和妹子出事,问李恒讨个主意。
李恒只在心里默了默,虽一半的心信任顾皎的机灵和许星的本事,另一半却撕扯起来。她身体太差,经不起折腾;外面看着圆融,其实心软得很,肯定见不得别人受苦。虽然留了宽爷那一手,但谁知道能不能熬得下去?天寒地冻,又无吃食,饥民暴起,土匪横生,只想想便后脊发凉。
柴文俊,实在太过了。
而魏先生,为何袖手旁观?
李恒牢牢握住马鞭,那些金色耀眼夺目,仿佛顾皎在说话。
“我家将军啊,天生就配得上这般华丽富贵。”
纵马入营,锣鼓齐鸣,呼声喧天。
“李将军回来了——”
“来了,那便是京州王——”
“李将军好厉害,活捉了马家父子。”
顿时营中呼声,几令山崩。
青州王兴奋异常,在高台上等得不耐烦了。远远见着大开的营门处来了车马,更有一骑白马,立刻起身,亲迎到台下。
李恒翻身下马,冲着青州王便跪,“义父,延之幸不辱命。”
“我的儿。”青州王亲扶他起,却对上他缓缓抬起的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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