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明明早就知道楚承昭会成为储君,将来还会登基为帝,她既然和他在一起了,日后肯定是要生活在皇宫里的。
可是皇宫给她的感观太不好了,总觉得这里人心诡谲,充满了黑暗,一不留神就会被居心叵测的人拖入万丈深渊,使人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
她也没想到入宫的日子来的这般快,而且她明白,一旦入了宫,往后的一辈子就得困在这四方城里。
可这些话就算是楚承昭问,她也不能说。
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她没有才能帮助他,只能默默守着两个孩子,守着这个家。现在她更不能拖楚承昭的后腿。
所以宋瑶故作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又笑道:“假的,其实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宫里规矩多,哪里有外面过得松快?我听娘娘宫里的白术说,这宫里御膳房里做什么,宫里的人就得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咱家那刘厨子殿下也知道,好不容易告老躲到了宫外,肯定是再不乐意进宫当御厨的。唉,我可得趁着搬进宫之前,多吃几顿他做的饭……”
楚承昭听完她的话,果然笑了起来,揉着她的发顶无奈道:“都这么大了,净说些孩子气的话,满心满眼就那么一口吃的。”
宋瑶对她讨好地笑了笑,乖顺地像一只等着主人捋毛的宠物猫似的。
楚承昭心里软成一片,便接着道:“你跟着我进了宫,难道我还会缺你一口吃的?少了一个刘厨子值当什么?宫里藏龙卧虎,能人异士多了去了,我再给你选两个好的,只单独给你开小灶。”
宋瑶是故意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的,听到这里却是真的动了心——难不成这宫里还有比刘厨子手艺还高超的?
楚承昭看她眼睛亮的吓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把她按进了自己怀里。
两人都从坤宁宫出来好一会儿了,楚承昭身上的酒味还没散去,可见这天他喝得何其地多。宋瑶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小小声抱怨他身上的味道难闻。
楚承昭却没向往常一样和她笑闹,只是那么静静地拥着她不说话。
好半晌之后,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道:“过两天你和孩子们就搬进来,让周嬷嬷和轻音、飞歌跟着,其他人就不用带进来了,我这里让皇祖母另外给你安排人手。你先让周嬷嬷调丨教她们几天,分辨一下她们的性情,尽管按着自己的喜好留人就行。还有怀远开蒙的事情,我也跟皇祖父提过了。他说早些年皇子们都是在上书房念书的,现在皇子们都大了,正好让皇孙一辈填充进去。到时候怀远早上去上书房,得到下午才能回到东宫。你也不用担心他,我会亲自给他挑选几个得力的小太监,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保管不会出事……”
他难得地多话,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
宋瑶本来就不喜欢他万事都憋在心里的闷葫芦性子,刚开始听的时候也津津有味的。可越听下去,她觉得越不对劲了——楚承昭嘱咐得太过琐碎细致,怎么好像要她和孩子分开似的?
第131章
宋瑶从他怀里抬起头, 对着他勉强地笑道:“殿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说的好像你就不管我们母子三个似的。”
楚承昭的手掌抚上她的脸, “我怎么会不管你们呢?”
宋瑶刚要松一口气, 却听他又继续道:“只是我有可能要不在京中一段时日。这段日子里, 我不能亲力亲为地陪伴着你们, 便只能让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你要去哪儿?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宋瑶一连串地发问, 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楚承昭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放松,“快的话三个月, 慢的话半年。你前儿个不是还说这日子都没怎么觉得,一眨眼安安和怀远都这么大了吗?这几个月的时间就更不值当什么了,可能你还没感觉呢, 我就已经回来了。”
见他对要去的地方避而不谈,宋瑶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再联系到原书剧情, 宋瑶忽然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想……
“殿下要去南诏?”
楚承昭这会儿是真的难掩惊讶之色,“你知道了?”
就在今天的宴席之上,有官员上报了南诏的异动,当地的驻军折损过半。永平帝立刻让武将点兵去镇压, 可在这领兵的将领上, 永平帝却犯了难。
因为早些年七皇子被他放到军中历练过, 七皇子的外家也是武侯之家, 加上早些年永平帝对几个年长的皇子放权过大, 以至于七皇子虽然才干不如他几个哥哥,身边却也是集结了一大批武将拥趸。
现在肯定是不能用七皇子一党的人了,永平帝一时间没有想出合适的人来, 只能让上报战情的官员退下。
后头等宴席散了以后,楚承昭没有第一时间到后宫里来接宋瑶和两个孩子,而是跟着永平帝去了养心殿。
他想去南诏平定叛军。
永平帝当然是不肯的,他惊讶又沉痛地道:“承昭不可!你难道忘了你父亲当年……”
楚承昭说他没有忘。他道:“正是有了父亲的前车之鉴,孙儿此行才一定非去南诏不可。”
永平帝不解,他便接着道:“当年父亲是皇室最出色的皇子,不论是性格还是才干,孙儿都不敢和父亲比肩。可就是十来岁就被立为太子的父亲,朝中都有臣子不服气。如今孙儿的境况就更不用说了,二皇伯他们看着是老实了,但他们连我父亲都能不服气,又怎么可能真的对我心悦臣服?如今有皇祖父在,您可以震慑着他们。那以后呢?孙儿总不能一辈子活在皇祖父羽翼之下……”
永平帝知道他说的在理。这天下最难测、最难收服的就是人心。如今楚承昭能便宜行事,靠的是他这当祖父的余威。但若是等他去了,朝中和天下人难保不会调转过来,变一副脸孔。而且现在大皇子确实是歇了夺嫡的心思,站到了楚承昭那边。但二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倒也不是吃素的,能被楚承昭压下去一时,却不一定会被他压一世。他们三人羽翼丰满,心狠手辣,若是真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使早怎样的手段。
最实际、最有利的办法,还是楚承昭做出功绩,让众人打心眼里服气他这个储君。到时候就算二皇子他们再有动作,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但知道是一回事,同意又是另一回事,永平帝仍不肯松口,“你父亲当年也是为了收服人心才去了两淮,结果一去就是天人永隔。两淮尚且如此凶险,何况是民风彪悍的南诏?承昭,你莫要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皇祖父现在还有一把劲儿,就是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能保你登上龙位!”
楚承昭自哂一笑,“孙儿这储君的位置,就已经是您不惜以伤害自己身体为代价换来的。日后遇到旁的困难如何?难不成孙儿眼睁睁地看着您继续做这样的事?”
永平帝还要再劝,楚承昭又接着道:“况且南诏未必就比当年的两淮凶险。那一处虽然是蛮夷之地,但是二皇伯他们的手却伸不到那么长,所谓的凶险也都在明面上,不至于让人防不胜防。”
当年他的父亲在两淮被设计陷害,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未必就是二皇子他们的手段有多么高明,只是他父亲没想到自己的亲兄弟会那般凶狠而已。
相比暗流涌动的黑暗,南诏那地方的矛盾都都是真刀真枪的正面对抗,楚承昭有信心只要他警醒一些,虽不至于说一定能平定动荡的局势,但是求个自保总是不难的。
“而且,孙儿从前也和您提过。孙儿恢复身份、回到皇家之后,有幸翻看过父亲当年的手记。父亲胸怀天下,其中一项夙愿便是能收服南诏。他英年早逝,未尝有机会能一偿抱负。如今孙儿恰好有这个机会,也需要这个机会,求皇祖父成全,也算成全了孙儿的一片孝心!”
楚承昭撩了袍子在殿内跪下,永平帝闭着眼无奈地叹息。
祖孙两个沉默了许久,永平帝到底还是没有应承下来,只让楚承昭先回去,说自己还要再做定夺。
楚承昭从养心殿离开了,虽然没有得到永平帝的准话,但他已经下了决心,非去南诏一趟不可,也有信心可以说服永平帝。
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家里宋瑶和两个孩子了。他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自然是不放心把宋瑶和孩子们留在宫外的,便想着这几日得空,赶紧先陪着他们搬进宫里,等他们习惯了宫里的生活,他也是时候启程了。所以到了坤宁宫之后,他没有急着带宋瑶和孩子们归家,而是把宋瑶带到了刚修缮完毕的东宫。
因为去南诏的事情还没决定,楚承昭本是没想这么早就和宋瑶说的。但是他言语间还是流露出了对宋瑶和孩子们的不放心,加上平时看着迷迷糊糊的宋瑶这天也格外警醒,居然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
听楚承昭说完今日前朝关于南诏的事,宋瑶咧了咧嘴苦笑了起来,这一瞬间她连嘴里都是苦的。
她多希望是她想多了呢。
明明在她穿过来之后,原书的剧情已经开始发生了转变。楚承昭也比原书更稳当、更提前地坐上了储君的位置。所以她一直以来的担忧渐渐地被抛到了脑后,想着既然前头发生了改变,那么后头那些凶险应该也就可以大步跨过了。
可谁成想,绕来绕去,楚承昭在没有被威逼的情况下,居然自发性地主动想去平定南诏……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