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姨沈逸曦抱着保温杯,听着小姑娘的悄悄话,有点好笑。
姜流舟从外面走进来。
手上沾着一点水,十指又红又肿,像只胡萝卜。
同样的年纪,一个班级。有人的烦恼是歹毒的沈小姐不让穿私服不让烫发带首饰;有人手上满是冻疮,还要想能不能得到明年的奖学金去给奶奶买药。
沈逸曦大学学法律,开学第一天,院长说,学法律可以是为了社会地位,可以是为了金钱利益,但是更多的,是要为了满怀爱意地看这个世界,要有对法律的信仰,坚守内心的正义和道德准则。
理想主义老阿姨就是看不得有人这么艰苦地活着,还得不到一点温暖。
“药用了吗?”
“用了,”
姜流舟看着沈逸曦白白嫩嫩的握着保温杯的手,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放到背后,眼神飘忽说:“谢谢你。”
沈逸曦拉过姜流舟的手,被冰得一个激灵。
姜流舟看着沈逸曦,没有错过她轻微皱眉的动作。
暖玉一样的手里拉着丑陋的红肿的胡萝卜。
父母去世以后,只有奶奶在意自己手上的冻疮疼不疼,其他人,只会嘲讽她的冻疮难看。
她也觉得这个冻疮难看,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所以从来都是无所谓的。
可是现在,沈逸曦把这长满冻疮的手拉在手里仔细捂着,她却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手,那么难看。
姜流舟动了动,想把手抽出来,藏起来,不给沈逸曦看了。
“别动。”
沈逸曦从桌子随手拿了张纸巾,把姜流舟手上的水擦干,叮嘱她:“要擦干,不然水干了更凉。”
柔软的纸巾一点点擦干手上的水,姜流舟闻着沈逸曦身上隐隐的樱花香,觉得自己手上的冻疮痒痒的,心里也说不出的痒痒的。
沈逸曦把姜流舟的手擦干,找出一个暖宝宝,放到姜流舟手里,又叮嘱她:“记得抹药。”
姜流舟握住暖宝宝,把手放到背后,觉得那股樱花香味离远了,她心里更痒了。
表面只是点点头:“好。”
窗外的小姑娘还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真是,为什么姜流舟就可以带美瞳,我也想戴。”
“沈小姐说姜流舟没有戴美瞳,说是人家眼睛本来就是那个颜色的。”
“我才不信呢,她现在对姜流舟多好啊,说不定就是帮着姜流舟违反纪律。”
“我上回还看到一个粉色的美瞳,可好看了。”
粉色的。
姜流舟心头一动。
沈逸曦看着姜流舟墨绿色的眼睛,深邃幽静,好像深海的漩涡。她微微偏头,含笑问:“怎么了?”
“你……”
姜流舟犹豫着,低声告诉沈逸曦:“你很像我奶奶。”
沈逸曦:“……”
我把你当女儿,你却想当我孙女?!
第7章
外面是夜风呼啸,雪花大片大片地砸在窗户上。磨砂的玻璃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个角,被主人用报纸堵上了,现在风吹过来,留在外面的胶带就哗哗响着,时不时扑在玻璃上,发出让人难受的声音。
外面穿来低低的咳嗽声,声音沙哑粗砺,好像有一块小石子划着嗓子。
姜流舟开着小灯,听着这嘈杂的声音,抬高了一点声音:“奶奶,你吃药啊。”
门却被推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走过来,抱着一床比她人还大的被子:“天冷了,要盖厚被子了。”
“奶奶!”
姜流舟走过来接过那床被子:“你盖嘛,我这个被子就够了。”
“不够,”
老太太脸上满是皱纹,却很慈祥,她松手让姜流舟抱着被子,心疼地摸着姜流舟的手:“看你的手凉的,肯定是冷。”
“没有。”姜流舟想把被子送回奶奶房间,问她:“你吃药了吗?”
“吃了,”
奶奶跟着姜流舟,看姜流舟把厚被子放到自己床上铺好,又把房间里的暖风扇打开了,就拉着姜流舟的手,放到暖风上烤,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你看看你的手……疼不疼?”
“不疼,我等两天,奖学金就下来了,我再买一个暖风扇,再买厚被子,到时候就好了。”
“你买点药,抹一下手。”
“……”
姜流舟低头,奶奶的手也是长满皱纹,手心因为前半生的苦难长满了老茧,摸上去粗砺。但是温暖。
这么多年,除了奶奶,就只有一个人这么拉着自己的手,一点都不嫌弃,反而是心疼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冻疮,问自己有没有抹药。
那个人的手不像奶奶,没有一丝皱纹,很白很软,一看就是没有受过一点苦的手,带着樱花的香气,温暖让人想要落泪。
“你是不是没有抹?”
她不说话,奶奶就以为她没有抹,有点心疼:“你去买药抹一下,我今天就给你织手套。你以后就戴着手套,不要摘下来。”
“我有。”
姜流舟看着奶奶着急的样子,连忙说:“有的,药也有,手套也有。”
她刚回来,就给了自己一双手套。厚实又温暖,崭崭新,为了让自己收下还非要说是用过的。自己推拒不得,只能收着了,但是平时不带。
冻疮是很早就有的了,后来每年冬天就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