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忠客请诸位主子过去一趟,老侯爷背身负手立于演武场,没有看他们。
家里人入了昭狱的大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谢怀石自然以为他也是来劝自己放手的,谢怀石暗自组织措词,言明自己乃大义灭亲好推脱。
可老侯爷一直看着题写兰桂齐芳的匾额,没有给任何人分去一个眼神。
“当年我从永安伯晋升至永安侯便猜到人心乱了,为了稳住局面,愣是用这把老骨头占了几十年的爵位。”
永安侯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做法,“可如今看来我做错了,与其让位子空悬不定,不如早早尘埃落定,何必让旁人空存妄想。”
谢二忙不迭道:“父亲,你还年轻着呐,急着立世子干什么?”
永安侯盯着二儿子,想看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随后置之一笑。
“老二啊,这回我可不是立世子。”
“父亲是打算……”谢四从喉咙中溢出几字,“卸任吗?”
“还是老四聪明,”老侯爷语气表示赞许,“从今往后,永安侯府的爵位会由老大承袭。”
“老大。”老侯爷喊了一声,谢大老爷受宠若惊一般躬身向他行礼。
老人脸上紧张与轻松的情绪不断交换,他背对他们,没有人知道他的表情何等复杂,而这位老侯爷最终只用淡淡的声线嘱咐,“正所谓立嫡立长,你既接过重担,也该把后头的名位一同定下,好好考虑清楚。”
“儿子记住了。”
举行仪式那天,谢老侯爷没去,只来了一个忠客,她不卑不亢地捧着托盘,里面是掌管侯府的玉章。
谢大老爷走到忠客面前接过玉章,代表交接完成,与此同时,忠客垂首屈膝正要行大礼,大老爷手抬起,“免。”
忠客是老太爷的侍婢,就算老太爷不是侯爷了,于情于理都应敬重长辈身边的人。
其余人按照秩序拜见新任永安侯。
谢二老爷看周边的都弯下腰来,没有一个上前不服的,他很是不情愿地低头,双手向前作揖。
原以为再折腾几年能挣上一个世子,人算不如天算,世子没当上,眼巴巴守着的爵位都给老大抢了。
更别提能给他的怀风分到什么,谢二唉声叹气地看向站在孙辈里的儿子。
男左女右,谢怀风在左边的第二位,他面上倒不见焦躁,甚至神情愉悦像是毫不介意他大伯当了侯爷,乍然瞅见自己儿子不争气的模样,反而把谢二气得焦躁。
谢二的直觉告诉他再看下去会忍不住臭骂儿子一顿,于是视线向右找寻自己女儿以寻求安慰。
右边孤零零站着谢烟烟一个女孩子,谢二才想起音仪和清清如今都在夫家。老大的姑娘去陪阿杏了,老三的姑娘入了地下陪老三,现今真正享儿女双全之福的只有一人。
“二弟?”大老爷叫了谢二好几声,谢二没有应答。
莫非今日的日子他一定要甩脸色?大老爷有几分不悦。
谢二缓过神,听见大哥唤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大哥,有什么事就说,兄弟俩客气什么?”
谢四在一边提醒:“兄长在说分家一事。”
“分家?”谢二不经意地把自己的心里话道出口,“不是应该先立世子吗?”
大老爷沉默不言。
其实谢二是故意说的,反正在众人眼中他是个草包,如此光明正大的挑拨更加暗流涌动。
谢怀风不顾冷场,笑呵呵地应和谢二,“是啊,祖父可是说了位置不可悬空,不妨趁大家都在做个见证,一起参拜世子。”
谢大老爷淡淡回绝:“不必,接任一事本就仓促,本侯还未想好人选,择日再议。”
谢二心里滋生出一丝舒爽,暗暗道:谢桢哪谢桢,你经营筹谋十几年得到了想要的,可得到的东西面临后继无人,当真可笑。
谢怀石向前迈出一步,扬声:“二叔说得对,父亲属意谁明言便是。”
“怀石……”
谢桢叫住他名字,谢怀石只抬头回以一个坚决的眼神,誓要获得一个答案。
“石哥儿与竹哥儿一个勤勉一个聪颖,大哥一时难以抉择可以理解,但老二得劝你一句,凡事不能看眼前,如今四公子身陷囹圄,千万不要偏心嫡子而把整个侯府拖下水。”
表面上这番话推举的是谢怀石,可为人父怎会不心疼受苦受难的幼子,谢二上的眼药会更加让谢桢犹豫不定,就算谢桢选择立谢怀石,他们父子的感情已经出现裂缝,只要谢怀石尊荣富贵,谢大就会想起被谢怀石弹劾入狱的谢郁离。
如此一来,来日父子离心重新把握侯府不是难事。
谢大老爷思索片刻,方道:“册封世子须向朝廷请封,本侯会听从朝廷指示,今日大家都累了,散吧。”
下人们再次郑重地向侯爷行礼后退散,谢怀石没有离去,甚至伸出手拦住了他的二叔四叔,这种行为很不敬,谢大老爷喝止:“怀石,你做什么?”
父辈们没有走,小辈更加走不了,谢烟烟缩在谢四的身后,她惧怕大堂兄这种不明所以的状态。
谢怀石没有与长辈对话,笑着与谢烟烟交谈起来,“五妹妹先出去吧,兄长要和大人聊聊天。”
谢烟烟揪着谢四的衣袖,谢四道:“分家一事看着办吧,四叔没有异议,可否让我送烟烟回去?”
不知怎的,谢怀石真的没有拦下谢四,趁着老四带女儿离开间隙,谢二看准机会也想走,谢怀石快步上前关门,彻底堵住剩下的人退路。
谢桢:“石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怀石:“很简单,把世子的位置传给我。”
谢桢还是回复那句话:“父亲须向朝廷上奏,由皇上定夺,单单只我开口起不了作用。”
明知道是意想之中的答案,谢怀石却叹了口气,表现得万分失望,“既然如此,我换种说法。”
他抬起头,力图让蹦出的每个字都清晰又有力量,“咱们旧事重提杏姑姑如何?”
“阿杏?”原本以为谢怀石只是想闹一闹发泄不满,可一旦牵扯这个妹妹,谢桢的脸色逐渐浮现隐晦的回避。
“我之所以能抓住这个苗头,还是因为四弟呢,去年他暗地在内院查案照看过杏姑姑的老人,只查到了她未婚有子再未深究,而我顺着这条线索细挖,发现些了不得的东西呢。”谢怀石笑着,“怀兰的亲爹是谁看他待在谁的身边就知,可是,那个人好像是父亲亲自结交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