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1 / 2)

“虽然流失了大批弟子,不可避免地落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勉强占据正道一流门派末席,门人弟子在闻女侠约束下也低调得多,声誉不好不坏吧。”

宴辞若有所思。沈柠问出关键问题:“那除了这几位,你知不知道大概二十七八岁、使双刀,长得特别英俊、武功特别高的侠士?呃,可能他兄弟也二十七八岁,长得也特别英俊,武功也特别高。”

那摊主一哂:“二十七八岁的侠士不少,英俊武功高的也不少,可都不算特别俊、特别高。小姐可否再具体些?”

“应该两人都可以真气外放,有么?”

摊主脱口而出:“只有宗师可以真气外放,那不就只有柳燕行和顾知寒么?”

沈柠皱眉:“可他俩不是得四十岁?”

倒是一旁在他们交谈时就噤声候着的黄金阙侍从面露思索,缓缓道:“我们黄金阙的记录里,顾尊主与柳燕行看上去确实仿佛二十出头的岁模样,据说这两人第一次展露头角时确然是十余岁的样貌,可心境修为高绝者,往往无法从面相上看出年纪,所以这二位的实际年龄不得而知。”

摊主也点头:“若说特别英俊、又能真气外放的一双侠士,这两人最符合。顾尊主不用兵刃,动手时往往都在秦楼楚馆,手边有什么用什么,多是扇子、棋子、酒杯、琴瑟玉箫之类风雅之物。柳魔头魔功诡谲,各式兵器于他可有可无,后来几乎无人可令他动用兵器,早些年使何种兵器,也没多少人知道。”

“是了,我想起来了,前些天总阁传来消息,菱花会前钧陵城的分号将售卖柳燕行生前曾用过的神兵——萤火,似乎正是一柄刀。小姐若有心,可亲去均陵查验。”

沈柠心中焦灼,一时是顾知寒,一时是柳燕行,似乎就要确认谜底,却始终如掩着层纱一样若隐若现。她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急,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在一时半刻。

摊主似乎把她当作那些仰慕柳燕行的少女之一,说:“其实柳公子前些年倒是做了不少于武林有益的大事。千百年来习武重根骨悟性,不论名门正道,还是邪道、魔教,无不是凭资质收弟子,各门派爱惜羽毛,敝帚自珍。”

他叹口气:“那位柳公子确然与众不同。他主张不应以天生的根骨悟性将弟子分为三六九等,不应只倾力擢拔培养资质高的弟子,而应给所有习武之人同样的修习机会。

他不仅游说各门派互通有无,还率先公开了许多珍贵的武学秘籍,但凡有向武之心,不论资质优劣,统统可以拜入竹枝堂,修习各类高妙绝学,皆一视同仁。因此竹枝堂短短时日名声大震,江湖中人人向往,一跃成为江湖上的第一大派。他本人和顾尊主、闻女侠等六人也受大量江湖人士敬重,不仅柳燕行是公推的天下第一人,创立竹枝堂的六人也被尊称为竹枝六公子。

那些年,在柳燕行率领下,各大名门互通有无、只要有意,人人都可接触到高层心法、可向一流高手论道讨教,习武之风前所未有之浓厚,可谓是正道百年未有的盛世。柳顾二人是武林荣光,何等意气风发。”

他说到此处,神情怅惘,忽然意兴阑珊起来,“小姐若是不买我这《君子卷》,就放下吧,今天收摊早,不卖了。”

沈柠听人家介绍了这么久,怎么好意思不买,当即付了银钱,将那《君子卷》和之前厚厚一本《风华谱》都买了下来。

青衣侍从怕她不悦,引着他和宴辞离开摊子后立刻解释:“两位海涵,柳魔头虽害了不少人,但也有无数人收益于他。他本人天资卓绝,却肯为我们这些普通武人张目,至今大部分资质不足又身家不丰的武人都还念着他的好。我那朋友支持竹枝派,从前最是尊敬那魔头,是以总不能释怀。言语上些许怠慢,还请两位万勿介怀。”

宴辞默然,沈柠问:“原来他就是竹枝堂的弟子?”

青衣侍从一笑:“小姐误会了。如今江湖上分为问雪派和竹枝派两个武学主张流派。主张各门各派摒弃门户成见、公开武学秘籍从而提升武人整体实力的,因是竹枝堂最早提出,所以叫竹枝派,在柳燕行掌权的十年间最为鼎盛。”

“那就是说现在已经不流行了?”沈柠问。

“小姐聪慧。不错,随着柳燕行阴谋破灭,如今江湖上的主流是提倡服用丹药提高个人实力。因这丹药主要由问雪宫炼制售卖,因此也叫问雪派。不过问雪宫的丹药叫价极高,且有市无价。支持问雪派的大多是名门正派出身的侠士,像我那朋友这样的江湖散客往往支持的都是竹枝派。”

第19章 问雪派vs竹枝派

沈柠翻拿出《君子卷》翻回柳燕行的人物小注,果然上面的个人战绩一列列几乎全是“击败”、“伤”之类的字眼,极少出现“杀”字。又取出那本厚砖头,快速扫了一遍前二十人的出身,略一思索,叹了口气:“柳燕行死得不冤。”

宴辞疑惑:“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动了别人的蛋糕。

方才她看柳燕行篇时,就发现此人的个人战绩极少赶尽杀绝,都是点到为止,与后面阴谋灭人满门的风格判若两人,心中就存了疑。现在又听到竹枝派和问雪派之争,恍然想到一种可能。

“我只是猜测。你想,他把手中秘籍公开,让其他门派怎么做?不公开显得胸襟不够,公开了又肉疼,毕竟名门大派可都是千百年来敝帚自珍的既得利益者,那些人有今天的声望地位门户产业,靠的不正是‘敝帚自珍’这四个字?”

宴辞神情微动,但仍皱着眉头:“何至于此。”

沈柠根本没有土生土长的滤镜,心中对正邪两道并无偏见,清楚门派本质上可以看作是大中小型公司,也受利益驱使。只不过公司图的是营利,门派则不仅图营利,在这个人命如草芥、江湖不受朝堂管束的大背景下,门派图的是掌控自己与他人生死的至高权利。

“本来么,大家好好坐在台面上玩儿,庄家轮流做,真正要命的都在桌布下面。可柳燕行直接把台子掀了,逼着所有人割肉,按他定下的规矩重新洗牌。除了寒门武人,他大概一口气得罪了所有曾掌控话语权的大宗门。”

“不信?自己看。”沈柠玩味地翻了翻那本《风华谱》:“你们猜这本《风华谱》有名有号的大侠里,小门小户出身的有几人?无门无派出身的又有几人?我猜这三百人中,不过十余之数。”

青衣侍从能被调来招呼贵客,心细如发,职业素养非同一般,闻言立刻从容答道:“《风华谱》人手一册,三百大侠中出身微末者四十四人,其中无门无派者,仅十七人。小姐今日方拿到此书,尚未完整看过一遍,如何能猜得这样准?”

“这个简单,其实根本无需看完。只要看看前二十人的出身,其中仅有一人不属于任何门派,就大概可以算出来。《风华谱》总共记录了三百人,除了剑圣,剩下侠士似乎单纯以年岁排序,并不影响结果。”

当然考虑误差的话可能每二十人中有两人,也就是结果应在十几到三十之间,但根据本福特定律,生活中以1为首位的数出现概率约为总数的三成,所以她干脆赌了一下。

宴辞取过大厚本翻看,果然如她所说分毫不差,稍稍惊讶:“沈小姐算学敏锐,倒与寻常千金不同。”

其实只是个很简单的概率问题,沈柠被夸得不好意思,找回点儿学霸自信,说得更加笃定了。

“竹枝派提供了一个公平的晋身渠道,给所有寒门出身的武人修习上层武学、跻身武林名宿的机会,动摇了长期牢牢把控此渠道的名门大派的共同利益,难怪柳燕行被各派联手围攻而死。”

沈柠想起柳燕行那仙气飘飘的小像,叹息道:“真是个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虽不清楚那些具体的恩怨情仇,单看他凭一己之力正面刚上整个武林,注定结局只能殉道。”

青衣侍似乎被此番角度奇特的奇葩言论震住,久久不能言。反而是一向波澜不惊的宴辞一反常态,颓丧尽扫,竟朗声笑起来。

“不错,这么简单明了的道理,却偏偏困我多时,实在可笑!今日被小姐一言点醒,”宴辞神情郑重,双目深邃,似乎有幽深不见底东西藏于眼中,冲沈柠深深一礼:“多谢赐教。”

沈柠被他这么郑重其事搞得不自在。

宴辞服过赤血灵芝后,这些日子气色渐渐养回来一些。王家准备的衣裳料子又贵重,所谓人靠衣装,他这么一拜,还真有几分气度优雅的意思。沈柠刚发现他五官形状精致,若是脸再圆润一些、白皙一些、眉再浓一些、眼下青黑少一些、唇色艳一些,这样悠悠一礼,恐怕能当艳郎君第二。

“呃,也没什么,当局者迷,而且我只是随意猜测,你们也随意听听就好,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宴辞微微一笑,看上去把她的随口胡诌听了进去,神态认真地继续请教:“那依沈小姐之见,围杀柳魔头的名门正派岂非都各怀心思?”

“也不一定,不过我总觉得问雪宫有点奇怪。”

“此话怎讲?”宴辞问。

“有个简单粗暴的说法是受益最大的人嫌疑最重。之前竹枝派盛行,柳燕行一死,问雪派就翻身占据江湖主流。何况问雪宫还垄断了提升武力最关键的丹药,相当于直接把持住武人的身家性命……对了,这个门派之前的名声如何?什么时候兴盛起来的?”

“问雪宫建立至少二十年了,一直声名不显,只能勉强算作二流门派。”青衣侍从补充:“问雪宫正是魔头死后迅速靠着丹药发展,这两年间接替竹枝堂成为江湖第一大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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