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得同戚永善计较,接着问道:你且再想想那人姓甚名谁,有何相貌特征,又居于何处?
“你之颜色,确实不差,怪不得你能讨得陛下的欢心。”戚永善一肚子坏水,佯作灵光一现,“老夫想起来了,那人似乎是一花楼的龟公。”
温祈紧张地道:那龟公为何将我妹妹买了去?
“这个么……”戚永善挤眉弄眼地道,“当然是与你伺候陛下一般,买了去伺候别家贵人。”
倘若真如戚永善所言,那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妹妹怕是已不在人世间了。
直至今日,他堪堪九十九岁又十月,尚有将近两月才能成年。
四十多年前的妹妹更是年幼,如何能承受得起接客的痛苦?
他心下叹了口气,面上不显,问道:那花楼位于何处?唤作何名?
半晌,戚永善才道:“好像是甚么醉……”
他好整以暇地观察着眼前这鲛人的神情,过了良久,才续道:“醉……醉香……对了,是醉香楼,便在雁州澧镇,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那醉香楼还在不在?”
他暂时无甚可问,遂对侍卫道:将这戚永善先关押起来罢。
待戚永善被押走后,他又对另一侍卫道:将这四根手指捡起来丢了罢。
血痕很快便被擦拭干净了,他望着自己曾经皮开肉绽的鲛尾,忐忑地等待着丛霁的到来。
他眼下尚未化出双足来,连这丹泉殿都出不了,更何况是去雁州澧镇的醉香楼了。
故而,他不得不向丛霁求助。
丛霁待他极是温柔,应当会答应罢?
倘使丛霁不答应,他要如何做?他又能如何做?
丛霁其实是由于相中了他的颜色,才不将他拆骨入腹的?
丛霁确实曾提过要他礼尚往来,亦提过要尝尝断袖是何滋味。
他身无长物,惟一拥有的仅是这一副身体,便为丛霁礼尚往来罢。
倘使丛霁得寸进尺,他又要如何做?
索性便做丛霁的娈宠罢,只要丛霁能为他寻到妹妹。
下定了决心后,他反是觉得轻松了些。
用过午膳,他坐于池畔,鲛尾浸入池中,双手捧着《诗经》,专注地读着。
一个时辰后,丛霁踏入了丹泉殿,见状,并不打扰温祈,而是取了《六韬》翻阅着。
温祈忽觉口干舌燥,方要饮水,手指堪堪贴上放置于矮几之上的茶盏,竟是意外地看见了丛霁。
他的身体猝然失衡,险些跌入池中,却是被丛霁扣住了手腕子。
而后,他的身体理所当然地扑入了丛霁怀中。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后背,关切地道:“你可无事?”
温祈怔了怔,噗嗤一笑:我乃是鲛人,又非凡人,纵使落水,亦不会出事。
丛霁后知后觉地道:“方才那一霎,朕居然忘了你乃是一尾鲛人。”
温祈心生茫然:这暴君素来杀伐决断,会犯如此微小的错误么?
丛霁又问道:“如何?从戚永善处得到你想要之物了么?”
温祈视死如归地坦白道:我有一妹妹,我从那戚永善手中逃出生天之时,并未带上她,我后来潜入戚家寻她,却寻不到,我之所以恳求陛下将那戚永善找出来,便是为了从其口中得到她的下落,据那戚永善所言,她被其卖予一龟公了,那龟公所在的花楼名为“醉香楼”,位于雁州澧镇。陛下……
他顿了顿,左手一覆,同时,右手食指打着颤写道:我愿为陛下礼尚往来,我愿让陛下尝尝断袖是何等滋味,我愿成为陛下的娈宠,不计生死。陛下……
他眼尾生红,眼中水光淋漓:陛下……陛下遣人去醉香楼,替我将妹妹找回来可好?
难怪温祈会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闻言,丛霁又是惊愕又是疼惜,拨开温祈的左手,无奈地道:“你认为自己若是成为朕的娈宠便会丧命么?”
温祈颔首:我清楚自己容不得陛下,但是那又何妨,只消陛下答应我,我即便不要性命,亦会好生服侍陛下。
丛霁叹息道:“你认为朕会为了一晌贪欢要了你的性命么?”
温祈再度将左手探了过去:无妨,陛下不必顾惜我的性命。
丛霁面无表情地道:“你这是在提醒朕,朕乃是暴君么?”
温祈拜倒于地:温祈不敢,望陛下恕罪。
丛霁又是一声叹息:“罢了,朕不怪你。”
温祈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愿与温祈做交易么?
“交易你的身体,交易你的性命么?”丛霁矢口拒绝,“朕不愿。”
温祈哀求道:陛下要温祈如何做,才能答应帮温祈?即使陛下要温祈做那龙阳艳情话本所述的一派胡言,温祈都不会拒绝。
“那龙阳艳情话本尽是一派胡言,朕自不会让你做。”丛霁凝视着温祈道,“你那妹妹于你有这般要紧么?要紧到你能为她无怨无悔地付出性命?”
妹妹自然要紧,一则是因为与他这副肉身血脉相连,他本能地想要护妹妹周全;二则是因为他占据了这副肉身,作为报答,必须护妹妹周全。
不过,他倘若死了,对不住原身罢?
他或许更应该为了原身好好地活下去。
但他顾不得这许多了,万一妹妹现下危在旦夕……
思及此,他立刻答道:妹妹于我确有这般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