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桥默默想了想宁逾单薄纤细的腰身,觉得三尺裁开也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再换一次,于是缓声开口道:“无妨,三尺足矣。”
听他这么说,老板赶紧把布裁了三尺给他装了起来,动作之老练迅速,不愧是卖了十多年布匹的人。
当初要这点鲛布的时候完全是一头热,跟着同行蹭个新鲜,他拿到手的价钱就已经很高了,在这个小镇上即使是亏本也卖不出去,这时候好不容易来个冤大头,哪能磨磨蹭蹭等对方反悔?
沈浮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定义成了冤大头,背着鲛布和珍珠鸡去了集市,买了一些盐之后又收了些蔬菜种子,准备在屋子外面开一片菜园。
野菜确实苦,也不怪宁逾娇气。
等他踏着月色回山归家,山脚临河处水面平静无波,在皎洁之下氤氲出河面独有的秋寒,朦朦胧胧的,教人看不太远。
沈浮桥衣衫有些单薄,夜风一吹,就倚着山石低低地咳嗽起来,肩上有些沉,绝大部分重量来自宁逾的口粮。
沈浮桥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是到了木屋门口,他不紧不慢地将背篓放下,绕着木屋给四周点上了篝火,最后才轻轻推开了门。
糟糕。
沈浮桥心头一沉,猛地反应过来,他回来得太晚,盥洗室里没有照明的东西,不知道那条鱼怎么样了……不过海底也暗,鲛人自小在海中长大,应当不会有事……
“宁逾?”
没人应声。
沈浮桥没顾上关门,快步朝盥洗室走去,砰地一声拉开了门。
只见宁逾双手搭在浴桶边沿,长发垂在胸前,清辉从半开的窗倾泻而下,漫延了整个房间。
宁逾露出来的小臂和脸颊仿佛比月光都要皎洁三分,他微微仰着脸,湖蓝色的双眸平静得可怕。
“……没事吧?”
沈浮桥看出他状态不对,轻声开口问。
宁逾还是没反应。
沈浮桥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走到台前点燃了油灯,明朗的光线亮起来,驱散了那一片瘆人的冷影。
像是被灯光晃了眼睛,宁逾缓缓回了神,可能是因为头脑还不清醒的缘故,望着沈浮桥的眼神居然有些茫然。
沈浮桥直男二十二载,很吃纯情的这一套,见宁逾像是被吓得失了魂,又想到起因是自己的疏忽,顿时有些心软。
他上前走了几步,到浴桶边蹲了下来,声音比平时还要温柔一个调,用着安抚的语气道:“出什么事了吗?”
宁逾木着脸盯了他一会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颈侧有伤,牵扯得有些痛,精致的眉头锁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见他不肯说,沈浮桥也不勉强,只是倾身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缓声道:“你先别动,我去找点草药给你包扎一下,这样拖下去情况不太好。”
没等宁逾接话,沈浮桥便起身出门找药去了,他走得稍显匆忙,没注意到背后宁逾的目光,生冷又平静,像某种剧毒的蛇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踏入诱捕圈的猎物。
沈浮桥这次没让宁逾等多久,便端着木格盘进来了,其上放着匕首、棉巾、裁成窄条的鲛布和捣好的草药,很远都能闻到苦味。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沈浮桥温声提醒道,从格盘里拿出一方白棉巾,“如果实在受不了的话,就咬住这个。”
宁逾冷着脸接过棉巾,尖锐的指甲划过沈浮桥的手背,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痕迹。
沈浮桥将匕首放在油灯上烧了片刻,待冷却下来便将其贴上了宁逾的小臂,将上面泡白的死肉一点点割了下来,动作轻柔地上了药,想拿起盘里的鲛布缠上,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宁逾却突然剧烈地挣扎了一下。
“怎么了?”沈浮桥有些疑惑,“弄疼你了吗?”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
宁逾冰冷的声线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我不用别人织的布。”
沈浮桥沉默了一会儿,对宁逾的好感几乎全败光了,只觉得对着这么一条任性娇蛮的鱼忽然有些疲惫。他抬指捏了捏眉心,语气不太好:“你不喜欢,为什么最开始不说?”
宁逾没答他的话,甩开了他的手,一滑就闷在水里,还翻了个身背对着沈浮桥,一副生了气不想说话的模样。
沈浮桥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家还要被他这么冷着,心情也跌到了谷底,将匕首啪嗒一声扔在盘里便要起身离开。
然而宁逾的长发浮起来,露出了伤痕斑驳的背脊,整个上身异常单薄,缩在浴桶里显得过分脆弱。
沈浮桥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拉开门时见到的那双湖蓝色双瞳,又冷又暗,让人莫名觉得悲伤。
……也是,这时候所谓主角,也不过是一条尚未觉醒的傻鱼罢了,从鲛人的寿命来看,也还年纪颇轻。
身受重伤,原本属于广袤大海,却被桎梏于方寸之地,有些脾气也很正常,自己实在不应该和他太过计较。
思及此,沈浮桥轻轻叹了口气,在针锋相对中退了一步,骨节分明的指节搭上了桶沿,生硬哄道:“不用便不用罢。我给你带了些吃食,要起来吃点吗?”
第4章包扎伤口
宁逾冷着脸与盘子里的珍珠鸡大眼瞪小眼,良久没有动作。
这场景着实有些诡异,直到沈浮桥腿都蹲得有些麻,宁逾才缓缓抬手,试探性地戳了一下盘子里的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