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篓里的鸡崽还在扑腾乱跳,这短短的一段距离,沈浮桥停了好几次,咳嗽声时缓时急,喉间一阵腥甜挥之不去。
宁逾听见了。
他探起身,透过微开的窗远眺山路,极好的目力能让他看清楚沈浮桥苍白额间细密的汗珠。
他扣在身前的手将木料都捏得有些变形,尖锐的指甲不受控地刺出来,深深地扎进了桶沿。
他可以不吃肉……沈浮桥可不可以不要下山?
过了好一会儿,沈浮桥才缓缓推开了柴门。
他靠着门闷闷地咳了一会儿,才艰难地缓过气来。
“哥哥。”
黏人精。
沈浮桥失色的唇角浮现出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在憔悴的病容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放下背篓,摘了斗笠,提着红枣糖糕,拉开了盥洗室的门。
“肚子还疼么?还是说又饿了?”
宁逾看了看他手中的红枣糖糕,又看了看他被汗打湿的眉眼,喉间有些酸涩,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浮桥心道,广告果然都是骗人的,还说什么喜上眉梢呢,这傻鱼连张好脸都不给。
他暗暗叹了口气,在盥洗池便净了净手,极有耐心地给他拆开包装,放到浴桶边。
“看看喜不喜欢吃,不合胃口就算了,我还买了其他的。”
那包装看起来有些廉价,里面的红枣糖糕看起来也甜腻得过分,宁逾惯会挑三拣四的性子,此刻却缓缓伸手拿了一小块塞进了嘴里。
他咀嚼得很慢,像是有什么东西让他双腮都泛起了酸,沈浮桥就这样看着他,神色莫名。
宁逾湖蓝色的双眼里逐渐蓄起一汪晦涩的泪海,那汪海越来越大,越来越汹涌,双睫一扑,就化作一粒粒纯白饱满的珍珠,骨碌碌地滚落到沾水的地板上。
那是他前世今生都不曾流过的泪。
第10章山中恶妖
原来鲛人的眼泪真的可以变成珍珠……
不过一块糕点而已,至于吗?
“有这么难吃吗?”沈浮桥脑袋有些发懵,试图从宁逾手中拿走红枣糖糕,“不好吃别吃了,哭得这么伤心,跟我虐待了你似的。”
宁逾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朝自己扯了一把,顺势扑到沈浮桥怀里,下巴垫上沈浮桥的肩窝。
“笨蛋……”
圆润的珍珠还在大大小小地掉,满地噼里啪啦地到处滚弹,宁逾咬着唇重重哽咽,鸦睫和脸颊一片潮湿。
沈浮桥被骂得莫名其妙:“我哪里又惹你了吗,小祖宗?我今天很累,不要没事找事。”
宁逾抱着他的脖子不说话,只是无声无息地流眼泪,不时抽噎一下,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发抖。
“浮桥……”
沈浮桥真心实意地被麻了一下。
叫全名还好说,毕竟两人也算是有些红尘缘分,叫哥哥也还能忍,毕竟宁逾这张脸和身形显年轻,自己看起来确实要大他几岁。
但这么哭着,软软湿湿地叫浮桥……
不太好吧?
沈浮桥蹙了蹙眉,正要把人推开好好把话说清楚,告诉他作为男子汉不能这样,怀中的鲛人却突然闷闷地哼了一声。
一阵白雾散去,抱在颈间的胳膊便短了一大截,原本缠好的绷带全散开了,如今挂在他脖子上的,是一条白团子蓝尾巴小鲛人。
“……”
沈浮桥内心的叹息远远超越了惊吓。
这傻鱼变小了,意味着他又将在自己这儿多吃一段时间的软饭,意味着自己极其有限的余生里将会多受一段时间的折磨。
沈浮桥仰望横梁,不觉有些心累。
“……哥哥?”
宁逾也有些懵。
应当是昨夜唱海眠曲消耗了太多精力,方才泪化鲛珠又折损不少,身体自动触发防护机制,化成幼年形态减轻负担。
“我只想问一句。”沈浮桥温和的面具早就挂不住了,此刻面无表情,活像宁逾欠了他一笔巨债似的,“你小时候饭量也大吗?”
宁逾抬了抬身体,努力抱紧沈浮桥,生怕被他弃养似的,稚嫩的嗓音透着些哭后的沙哑:“我只是外形变小了而已,哥哥便不想要我了吗?”
沈浮桥很惆怅,今天除了睡了个好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都没有。
果然幸运需要用不幸来偿还。
“……没有说不要你。”沈浮桥向来认命,此刻也只是腹诽了片刻,很快便接受了现实,“你能先回水里吗?”
宁逾点了点头,随后就被放进了浴桶里,此时他的尾巴终于能在这一处狭小的空间灵活摆动,他扒着桶沿,长发遮住上半身。
那双湖蓝色的眸子显得更大了,刚刚哭过还泛着红,水灵灵地一眨一眨。
沈浮桥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对着这样的宁逾说不出重话。
“……你多吃些东西能变回来吗?”
宁逾手里还捏着半块红枣糖糕,闻言愣了愣,麻木地将其喂进口中,塞得有些重,吞咽的时候被噎住了。
沈浮桥连忙托住他的身体,急急给他拍背:“你没事儿吧?!”
体形变小了,智商也退化了吗?
宁逾咳了一会儿,才轻轻靠在沈浮桥怀里,委屈哽咽道:“哥哥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想变回去……我好没用……”
别啊!你是主角!谁没用都不许你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