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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浮桥及时撇开了眼,站在原地懵了好一会儿,才匆匆夺门而出。想从木柜里先找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他,卧室里的光景却已然大变。

软榻香帘边是紫檀木春凳,上面依次摆放着各种花烛熏料和书籍,右侧是一个颇大的沉木衣橱,左侧铺着柔垫,初阳隔着镂花窗洒下细碎漂亮的光影。

沈浮桥嘴角抽了抽,来不及腹诽这个奇怪的布置,径直拉开了沉木衣橱的门。

然后更离谱的景象出现了。

衣橱从左至右挂着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材质样式不一,看起来眼花缭乱,很有楚怜的风格。

沈浮桥选择困难,纠结了一阵又想起浴桶里突然长出双腿的鱼,山中秋风冷,水也寒凉。

而宁逾说过……他怕冷。

以前一直觉得宁逾是在为了撒娇没事找事,但今日他却突然长出双腿来,所以鲛人不是鱼……而是人么?

既然是人,那么怕冷好像也很正常。

沈浮桥扶额低低叹了一声,从衣橱里随便拿了一件窄袖内衫,又觉得红色衬他,于是选了件斜衽绛袍。

他横了横心,拿着衣服走进盥洗室,在浴桶边蹲身而下,但无论他怎么叫宁逾,宁逾都没反应。

他埋着头一动不动的,呼吸声微弱得快要听不见。沈浮桥抬指轻轻戳了戳他柔软的头发,最后一次肃声问道:“宁逾……你怎么了?”

宁逾还是不回答。

沈浮桥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他不了解鲛人这个种族,但小时候听爷爷讲过美人鱼的故事,知道长出双腿并不是什么好事。

宁逾他……也会变成泡沫吗?

第14章人妖殊途

沈浮桥忽然有种失重感。

和从前被孤立、被遗弃的感觉不同,不单单是一种忧郁和伤痛,更强烈的是一种想伸手去抓的欲望。

那种愚蠢的、自私的、只会给别人带去苦难的欲望。

犯过那么多错,沈浮桥以为自己早就学聪明了。

……原来还没有吗?

可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浮桥的薄唇都抿得发白,将衣服放在地板上,扣住宁逾的胳膊便将他提了起来,意外的是宁逾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湖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沈浮桥一口气哽在喉咙半上不下,他竭力遏制住手中的力道,但宁逾的胳膊还是被他捏红了一圈:“我叫你,为什么没反应?”

宁逾偏开头,白皙漂亮的下颔展露无遗,尖锐儋耳流转着晶莹的光泽:“我不想应就不应,你管我?”

“你又在闹什么别扭?”

“我没闹别扭!”

“……”

沈浮桥跟他聊不下去,索性先把人固定住,拿起地上的窄袖内衫给他套上。

宁逾生气归生气,穿衣服时倒是很配合,手臂抬着抬着就想往沈浮桥肩上放,被沈浮桥不由分说地推开了。

“……别乱动。”沈浮桥垂眸,沉默了一瞬,沉声问道,“家里没有多余的亵裤,先穿我的行不行?”

“哼。”

沈浮桥听他冷哼,乱糟糟的心情莫名变好了些。

“那你等我一下。”沈浮桥想放手,却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太过久远的童话故事,颇为多余地问了一句,“你……腿疼吗?”

宁逾儋耳微动了动,蓝眸中闪过暗光,随后薄唇微启,轻声吐出一个字:“疼。”

原来真的会疼。

沈浮桥说不清楚那一瞬间的心脏是什么感觉,好像有种细密的酸涩,而源头竟然在宁逾身上。

不可思议……荒唐至极。

“你是在心疼我吗?”

沈浮桥怔了怔。

……怎么可能?

“我就知道——你才不会心疼我。我就是个累赘,你巴不得我长出双腿自己走到海边然后变出尾巴游得远远的,你才不会心疼我!”宁逾说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岔了气眼尾,都被呛红了。

他咳得难受,再扑上来时沈浮桥没有再推开。

“哥哥……我腿疼,我变不回来了。”宁逾缓了一大口气,才憋出哭腔道,“你还要我吗?”

其实宁逾并不纤弱,他前世也是靠绝对力量取胜的,但是现在扑在沈浮桥怀里,颇有一种娇小的错觉。

沈浮桥本就身形高大,只是因为近来消瘦了很大一圈,看起来病弱而已。

他的外形和智商条件从小在周围的圈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但也正因如此,被街坊邻居说成是吸了全家人的血,抢走了家人气运的天煞孤星。

这些话听多了,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他甚至没敢问过爷爷,自己害死了他的儿子和儿媳,他恨不恨他。

“宁逾,你靠我太近了。”沈浮桥的声音伤感得像是在叹息,“别问这种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况且你迟早会变回来的,别太担心。”

鲛人王的尾巴怎么可能变不回来?

宁逾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会这么纡尊降贵地缠着他吗?

沈浮桥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这些多余的念头,扣住宁逾的腰便把他从怀里扯了出来,好好安置在桶沿。

“别摔了,我知道你没那么蠢。”

“……”宁逾恨恨地瞪着他。

眼睛真漂亮。

沈浮桥极轻地怔愣了一瞬,把这归结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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