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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谁一声女伎,让赵瑚儿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她抬手豪迈地抹去泪水,坚强地道:“咱们都是清白的娘子,究竟招惹谁了?哪怕以前是享了福,过了这些年猪狗不如的日子,欠下再大的恩情,也该还清了。以后,我要做人,大宋男人们造下的孽,该由他们自己去还!”
先抑后扬,不止空口白牙,更有理有据,真实而具有鼓动人心的力量。
望着大家激昂的情绪,赵寰彻底松了口气。她的第一批亲密战友,有了。
赵寰抬手压了压,让大家冷静些,道:“接下来,你们要去发动身边所有可以发动的人,告诉她们,我们要做人,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当家做主!”
姜醉眉积极地道:“我马上就去。我就不信邪了,她们乐意死在金人的身下!”
赵瑚儿与邢秉懿跟着起身,道:“我们也去帮忙!”
赵寰刚想叮嘱一句,赵神佑嗖地站起了身,朝她们摆手:“有人来了!”
赵佛佑与赵金铃两人,忙帮着搬凳子,提小炉。屋内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互相看了一眼之后,絮絮叨叨说起了家常:“我饿得很,不知等下灶房里有没有饭食吃。”
赵瑚儿故意大声道:“我也饿得受不住了。”
门外,韩皎听到屋内的人喊饿,脸色难看了几分。她刚想推门而入,手到门边,改成了咚咚敲门,“你们且安分些!”
赵寰走上前,大大方方打开了门。韩皎见到她,眼神扫过屋内的人,神色微变,压低声音怒道:“你们聚在一起作甚?”
“韩娘子来了。”赵寰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笑笑说道:“我们饿了,要饭吃,要活命。”
韩皎顿时急了,紧盯着赵寰道:“你可是又想杀人了?”
赵寰笑而不语。
韩皎想到完颜氏他们的争吵,神色大骇,喃喃地道:“大胆,真是不要命了!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你可知道,陛下下了令,要彻查此事!”
“多谢韩娘子提醒。”赵寰曲膝福了福,她不怕完颜宗干查。若是能查出来,这点事都能失败,接下来的大事,完全就是纸上谈兵,省得其他人跟着她丧命。
赵寰没有接韩皎的话,反问道:“韩娘子,你想回家吗?”
韩皎怔了怔,嘲讽地道:“回家,家在何方,大宋汴京?汴京早已付之一炬,你我都没了家。”白了赵寰一眼,凉凉道:“就凭着你我这些弱女子,能回得了家?”
“能啊!”赵寰毫不犹豫说道。
前世的柔福帝姬能逃回临安,赵寰更能回去。
赵寰语气一沉,道:“韩娘子,不管何事,你不去亲自做,如何能得知结果呢?若是你不做,就休去说风凉话。就当我们是愚公移山吧,嘲笑挖苦,大可不必。”
韩皎噎了下,抿了抿嘴,懊恼地哼了声:“我知道你厉害,金人来查的时候,到时候希望你能躲得过去。还有,金人估计要对大宋再次用兵了。等大宋被打得稀碎,你我,都是没了根的人!”
果真如此!
太阳西沉,风一吹,等于刀子在刮。赵寰眉毛微扬,手伸到半空,像是在抚摸着风。
她语气轻柔,轻叹着道:“大都可真冷啊!汴京的此时,该是惠风和畅了吧。韩娘子,你可愿跟我回汴京,去将我们的根夺回来?”
不知是风太过寒冽,还是赵寰的话太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韩皎的鼻子被堵住,酸涩难忍,眼泪都差点被呛出来。
回汴京啊!
“试一试, 我们都试一试。从汴京到大都,一路死伤无数,我们都活下来了。既然能走到这里, 我们就能回去啊。”
“韩娘子, 大宋才是我们的故园。无数的大宋汉人百姓不怕死反抗金人, 我们为何不能?朱皇后能坚定赴死,我很钦佩她。我也不怕死,但要死得值一点。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咱们这些女人, 不该被欺负至此啊!”
没有言大义,没有讲赤胆忠诚。
她们被大宋抛弃了。
不应该啊!
“我们都是弱者,我们只要一个公道!”
韩皎望着赵寰, 她的眼神热烈而赤城,面孔清瘦得下巴尖尖,棱角分明。那双浓眉几乎飞入入鬓, 不似寻常小娘子的柔美, 英气十足。
不知为何,韩皎见到赵寰,就想起了粮仓的那晚。她随行洒脱靠在门上, 身形瘦弱,气势却如一座山, 能让人依靠信服。
韩皎愣愣问道:“你要我如何做?”
赵寰庄重曲膝福身, 道:“我要韩娘子帮我。先前你说金人要攻打大宋, 我想趁此机会,反了!”
韩皎倒吸了口凉气, 慌乱抹了把脸,喃喃道:“你疯了, 疯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如困兽般转着圈,嘴里念念有词:“都疯了,早就疯了,谁能不疯呢!”
“韩娘子。”赵寰稳稳托住了韩皎的手臂,她停住脚步,抬眼看过去,脸颊抽搐了下,抽挥手,烦躁地道:“
', ' ')('我知道你不安分,不过此事重大,兵呢?箭呢?刀呢?”
赵寰微微笑起来,“都有。韩娘子,你别担心这些。我想托你一件事,你在浣衣院管事,外面的消息都逃不过你的耳朵。我想请你留意一下,完颜宗干如何派兵,哪些完颜氏会领兵侵犯大宋。”
韩皎呼出口气,看了眼赵寰,含糊嘟囔了句,“那我就看着吧。真是,你得知了反正我不管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赵寰松了口气,韩皎在完颜亶登基后,仍然稳坐管事之位,又在汴京皇宫浸淫多年,本事不容小觑。
能搞定她,实在是一大助力。赵寰沉吟了下,问道:“韩娘子,我想出宫,你可有什么便利的方法?”
韩皎恼怒地瞪过来,“休得得寸进尺!”
赵寰坦白地道:“我受伤了,身子不太方便。不然,皇宫这破土墙,可拦不住我。”
韩皎眼神在赵寰身上扫过,想到完颜氏兵营的乱子,惊骇不已。只瞬间,又平静下来。
说来也奇怪,若是此事与赵寰有关,韩皎到不觉着大惊小怪了。她想了想,说道:“三个宫门都是金人守卫,想要出去何其难。不过,平时西北宫门几乎不开,那里的守卫有几个本是汉人,我与他们还说得上话。等我去试探一下口风,到时候再与你说。”
试探口风,要开门放人出去,说不定韩皎要拿出私房体己去打通门路。
赵寰再次曲膝福身致谢,道:“有劳韩娘子。我身无分文,就先欠着吧,等我有了钱财时再答谢你这份恩情。”
韩皎这时神色也轻松起来,“先别提这些,还不一定成呢。”她可不要钱财,赵寰能弄到金银财宝,不过是轻易而举之事。让赵寰欠着人情,比钱财重要多了。
赵寰说好,“韩娘子,还有件事,不知你可否知晓,以前被完颜宗翰抢了去的十九娘赵璎珞,她如今在何处?”
赵植赵璎珞赵寰几人,都是王贵妃所生,一母所出的亲兄妹。
“十九娘赵璎珞,顺德帝姬”韩皎拧眉思索,片刻后道:“完颜宗翰死了之后,她被送去了五国城。莘王赵植在五国城,如今又生了个儿子,他兴许可以出手照料一二”
韩皎说不下去了,赵植的几个小儿女,除了两个儿子与他一起去了五国城,两个女儿在路上都已去世。
王妃严善在浣衣院,妾褚红云被分给了完颜宗翰的亲兄弟完颜宗宪。赵植却在五国城有了别的女人,有了新生的小儿子。
严善是赵寰亲嫂嫂,两人见过几次。她平时精神不大好,见面时也没能说上几句话。
五国城是赵佶所在之地,在那里的日子,比起浣衣院不遑多让。
后世两地离得不远,按照现在的路况以及环境,赵寰叹了口气,如今她是鞭长莫及。
这时金人婆子走了过来,看到韩皎与赵寰在廊檐下说话,顿时疑惑地打量着她们。
韩皎脸色顿时变了,厉声道:“你们都听仔细了,不许乱出去走动打听!”
赵寰恭敬应是,韩皎哼了声,昂着头趾高气扬转身离开。金人婆子见了,暗自朝她们撇了撇嘴,一扭身转头也走了。
回到屋,赵瑚儿她们立刻围了上来,关心问道:“如何了?先前我听你们在嗡嗡嗡说话,可惜没能听清楚。我就怕韩婆子在从中作怪。”
赵寰不由得看了赵瑚儿一眼,道:“韩皎要作怪,早就作怪了,你别总针对她。”
赵瑚儿讪笑着,怏怏应了是。赵寰将与韩皎的话简单说了,大家一听,跟着高兴不已:“又多了人!我们得赶紧,找更多的人加入才行!”
“九嫂嫂,劳烦你一件事,去劝说十二嫂嫂几句。”赵寰叫住了准备出门的邢秉懿,苦笑着道。
邢秉懿顿了下,旋即明白过来。赵寰与严善是亲姑嫂,她在浣衣院的遭遇,恐以后赵寰告诉赵植,令她难堪。
“好,我去劝她一劝。”邢秉懿暗自叹息了声,女人都傻得很。
赵寰看着赵金铃几个小的,她算了下,浣衣院如她这般大的小娘子,差不多有六七人。
她们不能留下来,得提早送出去。起事时,她们不好安排。起事不成,她们也不应在此地成长。
北地天黑得尤其早,一入夜,浣衣院就更像座乱坟岗。
只是,今日的浣衣院,天气依然一样寒冷,私底下却暗流涌动。
赵瑚儿她们陆陆续续回来了,眉眼间,一片掩饰不住的激动。
赵寰正与赵神佑三人讲完送她们出去的打算,知道此事顺利,不由得跟着心情一松。
这时,邢秉懿绷着脸,硬拉着严善进了屋。
赵寰抬头看去,严善在昏黄的灯盏照耀下,脸色白中透着蜡黄。不知是否屋子里人太多,她深埋着头,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邢秉懿丧气地道:“二十一娘,我劝不了她,还是你来吧。她那屋子黑漆漆,跟冰窟一样冷。我就把她给带来了,住在那地方,好好的人都得病了。”
赵瑚儿见状,忙对赵金
', ' ')('铃她们道:“我们去九嫂嫂屋子。”
屋子的人都离开,剩下了严善与赵寰两人。她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不安地道:“九嫂嫂与我说过了,你们都是好心,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
赵寰招呼严善在炕上坐,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你喝些水。”
严善忙起身接过,道谢之后,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啜着陶碗里的水。
赵寰实在太忙,没那么多功夫与严善推心置腹,径直说道:“十二嫂,你身子哪里不舒服,细细说给我听吧,我去问郎中给你拿药。你不要瞒着,身子好,一切方有可能。”
严善紧握着碗,青筋突起的手背绷紧,手指渐渐泛白。她勉强想挤出丝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嘴皮哆嗦了下,道:“我没事,自从二娘子没了,一郎离开我身边,我这心啊,就被挖了大半去。还活着作甚呢,以后有何脸面见王爷?”
二娘子赵一郎这对儿女,是严善所生。赵胡郎与大娘子,则是妾室所出。
赵寰沉吟了下,冷酷地道:“赵植还好生生活着,他不要你了。”
严善一下抬起头,手中的陶碗一晃,水倾倒在裙摆上。双眸直直望着赵寰,伤痛,晦涩,难堪,各种情绪闪过。
赵寰再次强调:“赵植又生了个儿子。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他不要你这个嫡妻,也不要我这个亲手足。他一个大男人,手脚健全,还领兵打过仗,却没为你我做一点点事。”
严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沿着眼角汩汩滴落,手中的碗滚落在地。她俯身趴在炕上,瘦骨嶙峋的双肩抽搐着,哭得绝望,撕心裂肺。
赵寰默默看着严善哭,她心中也不好过。浣衣院的人自顾不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与苦难。给她一剂猛药,她得自己站起来。
严善痛哭不止,将这些年的辛酸苦楚,都化在了哭声里。
赵寰捡起碗,去拧了热帕子,重新再倒了碗水走过去,轻唤道:“十二嫂,哭过一场,就当自己死过了一次,以后,你得为自己而活。”
严善的哭声渐停,变成了抽噎。缓缓撑着起身,接过帕子覆在脸上,双手颤抖,好半晌才缓和了些。
擦拭完脸,严善双眼红肿,接过碗,凄凉地道:“有劳二十一娘。”
喝了水,严善嗓子舒服了些,她长长舒了口气,轻声道;“九嫂嫂说我傻,在浣衣院的女人,都想着自己怎么活下去。我心里总过不去,想这想那,不敢睡觉。一合上眼,就总看到二娘子,一郎他们在哭。”
赵寰静静聆听,她轻拍了下严善的手背,道:“不管是母亲,还是女儿,姊妹,离开汴京的那一刻,就只剩下了自己。十二嫂,好好活下去吧。将这份念想,转成力气,替没能长大的大娘子她们报仇,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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