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戈抬起手臂,看了一眼上面一道伤口,渗出的鲜血很快被大雨冲刷成稀薄的血水,他又看向晏枝,待看到晏枝手里握着的他曾经赠与她防身用的匕首时,呼吸一扼,竟是有一种浓浓的命运弄人之感。
他不服地看着晏枝:“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帮我?”
晏枝道:“我是感念周家忠烈,不愿让他们的尸骨毁于爆炸之中。”
“你为何知晓我是周家子嗣?”洛无戈道,“当年周家因粮仓一事被弹劾,发配边关时,遭到不明袭击,若非义父赶到,我亦必死无疑。”
“多年之后,你手刃仇敌,将奸臣鞭尸于城门,大仇得报。”晏枝接道。
“是!”洛无戈深深地看着晏枝,进一步逼问道:“你从何得知?”
“任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物只要用心去查,总会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晏枝道。
“因为你从前在乎我,”洛无戈目光灼热,“那现在呢?”
“洛将军一定要在雨中说话吗?”晏枝冷冷地问他。
“是我疏忽,你别恼我。”洛无戈看到她发脾气,心里柔软,他脱掉蓑衣罩在晏枝的肩头,被晏枝避开。
晏枝快步走回屋檐下,一阵穿堂风过,带来一股冷意,洛无戈脱下还显干燥的外套递给晏枝,带着哄劝的语气道:“穿上,仔细风寒。”
晏枝咬唇,实在抵不住冷意,接了过来,就在这时,肩膀上罩上一件温暖干燥的披风,柔软的狐裘滚边轻轻拂着她的脸颊,晏枝回头看去,穆亭渊站在背后,曾经的少年长成了男人的身体,站在背后越发显得他高挑结实。
像是自己的靠山,她看到穆亭渊时突然生出了许多底气,就连身体都不那么冷了。
穆亭渊抬眸看向洛无戈,他常年读书,体格比洛无戈稍差些,但论气魄却丝毫不输给洛无戈:“洛将军,夜已深了,你与我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洛无戈道:“我睡不着,出去走走,正巧碰上晏姑娘。”
“真是好兴致,”穆亭渊冷笑,“洛将军身强体壮,又备了蓑衣,倒叫我姐姐浑身湿透,站在寒风中与你说话。”
洛无戈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看着晏枝冷到发白的神色,又愧疚地软了神色:“抱歉,晏姑娘。”
穆亭渊心里一阵发酸,忍不住刺他一刺道:“洛将军欠我姐姐良多,是该道歉。”
“是我的错,我自会道歉。”洛无戈冷声回应,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穆大人,炸山一事可已定好?”
“还有些细节尚未敲下,”穆亭渊极力撇开所有的负面情绪,正色对洛无戈道,“洛将军若是得空,等下来书房,和诸位一同商议。”
“好。”洛无戈应声,他看向晏枝,眸中的灼热温度从未降下半度,“晏姑娘,今日大恩,我牢记在心,此恩此义,我用尽余生必会偿还。”
穆亭渊心里翻涌的酸意几乎将他淹没。
“我送你回房休息。”洛无戈柔声道。
“不必了!”穆亭渊深沉的眼凝视洛无戈,“不劳你费心。”
晏枝道:“炸山一事重要,你们早做准备,时间紧迫,都耗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洛无戈一怔,笑了起来,他转身离开,未走几步突然回头道:“炸山一事所导致的后果,我愿与穆大人一同承担,穆大人可放手一搏。”
晏枝意外地看着洛无戈,憋了一憋,没憋住讥讽道:“你义父能让你这么干?要是做不好,可是会被砍头的。”
“我在边关待了这些年,不曾畏死,更何况,”洛无戈忽然看向晏枝,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晏枝的身影,他凝视晏枝,笑着说,“我心悦你,自是不会让你疼爱的弟弟独自承担后果。”
晏枝:“……”
穆亭渊:“!”
穆亭渊的手收紧,冷笑:“洛将军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晏姑娘,我心悦你,我想求娶你。”
“你配吗?!”穆亭渊眼角微红,牙关紧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晏枝拉住了手,晏枝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此次炸山一事,洛将军费心。”
随后,洛无戈回房更衣,穆亭渊坚持送晏枝回房,他一路一声不吭,晏枝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治洪的压力太大?还是方才洛无戈那些话激着他了?
晏枝道:“他愿意帮忙是最好的,你同他置什么气?还是孩子脾气。”
“我——”
“小姐!”莲心看到晏枝时一惊,埋怨地看了一眼穆亭渊,“穆少爷说帮我给小姐送去披风,我才留在屋里准备洗澡的热水,怎么让小姐淋成了这样?小姐,快进来,洗个澡去去寒气。”
话没说完,晏枝被莲心拉入屋内。
穆亭渊站在屋外,听着屋里的声音,轻声喃喃:“在你眼里,我仍是个孩子吗?”
晏枝听见他的声音,却没听清他说什么,她洗好澡,换好衣裳,看到门上仍倒映着影子,她推开门,看到穆亭渊站在瑟瑟冷风中。
“不冷么?”晏枝问他。
“不冷。”穆亭渊道,“刚才听那些人吵了一会儿,听得头晕脑热,正好散散风。”
晏枝拉他进屋取暖,道:“这等大事,意见相左是应当的,你要调剂好他们。”
“我知晓的,”穆亭渊颔首,他看着晏枝散发的样子,柔声问,“姐姐发湿了,我替你梳头。”
“哎。”
两人在铜镜前坐下,穆亭渊看着铜镜里的晏枝,她眉眼细长,不同于北都女子的洒脱大气,她的五官更为温婉柔和,褪去了八年前少女时期的稚气,此刻的晏枝正如饱绽在枝头的寒梅,美得让他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他握着梳子,小心翼翼地给晏枝梳理着柔软的发丝。
“炸山一事筹备得如何了?”晏枝问。
“县中没有火.药调配的好手,加之近来暴雨,房租湿漏,能用的火.药分量不多,得从周边城镇调一些过来,至少需要一日,”穆亭渊有条不紊地说,“我已经差人去办,信使之事不会再发生。”
“嗯,”晏枝道,“那县官想来也没插手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