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水哥儿在这个姐姐面前,反倒是最乖巧的。
眼下,姐弟二人和乐融融,水哥儿被明语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块桃花糕,像是怕咬大一口就会一下子吃完似的,吃得极慢。
银杏将煮好的花果茶倒上,和金秋她们站到一起。
花果茶里有去年晾好的桃花,还有红枣和桂圆。煮好后勾兑上好的桃花露,便是一道极雅致的茶水。
她一只手抱着水哥儿,一只手稳着花果茶,慢慢地吹凉。
等水哥儿吃完手中的点心,花果茶的温度刚刚好。小心用帕子擦掉他手上的点心屑子,再喂他喝了几口花果茶。
这时,明语身边的另一个丫头萱草从亭廊的一头走进来,身后跟着三等丫头小喜小福。几人手中都拿着东西,脸上带着喜色。
“大姑娘,武安侯府又送东西过来了。”
摆在桌子上的两个精巧筐子,轻轻揭开盖在上面的布,便见一个里面装着新鲜的白玉兰,另一个里面是刚下来的白山茶,都是做糕点做花茶的好东西。
水哥儿拍着胖乎乎的小手,“又有糕糕吃了。”
明语轻捏一下他肉嘟嘟的脸,“就知道吃。”
示意金秋把这两筐东西拿下去处理,跟了明语这几年,无论是金秋还是银杏,都有几分手艺了。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几人都是驾轻就熟。
那幅画差不多也干了,微草指挥着小喜小福等人收拾笔墨纸砚。
明语把水哥儿放下来,牵着他的手去春晖院。
路上,水哥儿指着一棵树道:“姐姐,我要叫树哥儿。”
“为什么啊?”
“树高。”
明语失笑,柔声道:“水哥儿可知自己小名的来历,你这名字是姐姐取的,你若是不喜欢,姐姐好伤心的。”
水哥儿黑珠子般眼睛顿时充满愧疚,“不改,水哥儿好。”
“嗯,水哥儿这名字好。你大名叫楚清流,都有水。虽然水不像树那样耀武扬威,但它比树更厉害。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它的本领最大。”
水哥儿一听姐姐这么说,当下拍着小胸膛,“水哥儿,厉害!”
“当然了,我们水哥儿最厉害。”
明语汗颜,她方才说的话都是糊弄水哥儿的。娘让她给弟弟取小名时,她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给他取了这个小名。
这个水是要水的,因为爹娘总要水,所以才有了水哥儿。幸好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名真正的来历。
面对水哥儿骄傲自信的眼神,她微微有些心虚。
不多时,姐弟二人就到了春晖院。
前两天府里才除服,每个院子都是一番大整理。春晖院里的下人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见到姐弟俩,都停下来行礼。
锦城公主一身素雅的常服,虽说三年孝期已满,但也不宜立刻就穿红披绿。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眉宇间尽是慈爱。
这三年,楚国公府不问世事。
楚夜行上折丁忧,陛下夺情。再上折,再夺情。直到第三次,陛下就准了奏。世人多有不解,觉得他太过迂腐不知变通。
明语却知,爹此举无非是向陛下表明,楚国公府绝无站队之心,也未曾想过什么从龙之功。娘是永王舅舅的胞姐,自己又和季元欻定了亲,世人都在猜永王舅舅怕是对那个位子也生了野心。
爹不留恋权势,守孝三年闭门不出,让那些怀疑的人安了心。
永王舅舅这三年也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季元欻本就是独来独往的孤臣。在外人眼中,他们三家已是一体,但如此一来,便是贤王那里,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锦城公主让宫女带水哥儿去玩,自己拉着女儿的手进了屋子。
“你祖母的意思,是尽快选个日子,你怎么看?”
明语知道这事,祖母和她提过。亲事已定下三年,原也不急在一时。只不过最近皇后娘娘那么传出消息来,说是太子殿下的身子越发不好。
祖母生怕才出孝期,又赶上国丧,这才决定尽快选定吉日,把婚期提前。武安侯府那边,自是愿意的。
在这三年里,楚国公府虽在守孝期内,但两府已是姻亲,往来节礼自是不会少。季元欻算得上是国公府的常客,他们也是时常见面的。如果说三年前,她还有一丝不安。那么今时今日,她觉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都听祖母的。”
有她这句话,锦城公主松口气同时生出些许不舍。女儿的嫁妆是早就准备好的,除了母亲那里的早就备好的东西,她这边也早早准备好了。
明儿懂事,该教的这三年中,她都教完了。她相信以明儿的心性和悟性,以后的日子定然会过得舒心。
母女二人如往常一样说着,听到下人来报说楚晴柔哭着上门,人已去了幽篁院。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明语起身前往。
才进幽篁院的门,便听到楚晴柔的哭声。
“祖母,您就可怜可怜我娘吧…她实在是病得不行了,庄子里的奴才们个个怠慢得很,要不是孙女去看她,她只怕是…”
“柔姐儿,这事是你父亲做的决定,你当求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父亲。”
楚晴柔暗恨,她当然知道是父亲把娘送去庄子的,要是求父亲有用,她何至于舍下脸面求到老虔婆这里。
自打母亲被送走后,父亲就纳了桂姨娘。搬离国公府后没多久,家里又添了一个红姨娘。幸好祖父去世要守孝三年,才没有再添姨娘。可就是这两个姨娘,天天吹着枕头风,父亲居然家里的管家权交到桂姨娘手里。
守孝三年不食荤忌淫乐,实际上真正做到的没几人。寻常的府里面,对小辈们没有那么苛刻,一般私下都会偷偷打牙祭。只要府里无人有身孕,旁人也不会盯着是不是真的没有闺房之乐。这三年来,她知道那两个贱人时不时会熬上一碗避子汤。
桂姨娘当了家,对她全是照着礼数来,害得她都三年没开过荤了。她不是没和父亲提过,才提了一个头,反倒被父亲狠狠训斥一顿,说她只图口腹之欲不守孝道。
她真想骂回去,不守孝道的到底是谁。
正因为如此,她越发觉得以前有娘护着的时候有多好。三年来,她不止一次求父亲把娘接回来,都被父亲拒绝了。
父亲以守孝为由,不肯接娘回来。前两天除服后,她又提了这事,父亲还是不同意。她知道父亲是靠不住了,唯有来求这个老虔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