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姓邬名念,谭冥冥听说他那些劣迹斑斑的事情以后,脑子里自然浮现的是一个又冷又刺、野蛮粗鲁,甚至还有点混蛋的少年形象,即便他小时候长那么好看,但谁能保证长大了不长残呢。
但没想到,谭冥冥费劲地拎着果篮,从电梯里挤出来的时候,就愣住了。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显得身形瘦削的小小少年,坐在走廊上冰冷的椅子上,垂着头,静默地玩着贪吃蛇游戏机。
傍晚光线朦胧而柔软,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落在他漆黑柔软的头发上,落在他漂亮精致到不可思议的侧脸上,他抿着苍白的唇,长长睫毛垂着,竟然看起来怪可怜的。
这,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街头小霸王呢?!确定不是小娇花?!
发质为什么比自己还柔软?!
谭冥冥顿时有点凌乱,不过她瞥见这少年修长脚踝上绑着石膏,旁边放着拄杖,果然是骨折未愈,以及白生生的耳后根还有几团扎眼的淤青和血痂,倒是显示出他会打架的样子。
否则,除此之外,看起来实在和乖巧温顺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谭冥冥本来在进医院之前还有点忐忑的,就怕这小孩是个不服管教的恶劣中二少年,那可实在没办法相处了。虽然谭爸爸还没说,但谭冥冥知道,他应该动了收养这小孩的心思,就是不敢当着谭妈妈的面说出口。
……至于谭冥冥,倒是对于收养一事,没什么抗拒感。
或许是从小在谭爸爸谭妈妈的满满的关怀下长大,所以她从来都不害怕他们对自己的爱会被别人抢走,况且,谭家算是小康,经济上只要节省一点,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所以,这件事她打算不插手,留给爸爸妈妈去解决。
即便最后不收养,以谭爸爸的善良性格,应该也不会不管这少年。
看来得经常见面了……
想到这里,谭冥冥露出一个笑容,竭力让自己显得像个亲和的姐姐,拎着水果走了过去。
“邬念。”
十四岁的少年抬起头来,漂亮的琉璃瞳孔看向谭冥冥,眨了眨眼,简直乖巧得不像话……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谭冥冥的错觉,怎么他眸子还湿漉漉的,简直乖到要人命!
她忍不住就看向这小孩的漆黑头发,在傍晚光芒下染上一层浅浅的光——发质可真柔软。
“谭冥冥。”邬念静默片刻,一字一顿地念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叫这个名字吧,叔叔下午联系病房护士了,说傍晚有个姐姐会来看望我。”
说完,他笑了一下。
这么漂亮的小孩冲着你绽开笑容的时候,冲击力是非常大的,谭冥冥小心脏被萌得一阵乱颤。
不过,更让她高兴的是,竟然被叫姐姐了!
她眉开眼笑道:“对对对。”
小时候谭冥冥就觉得孤单寂寞,因为太透明,连个朋友都没有,所以催着谭妈妈再生一个弟弟给自己盘,每每都被谭妈妈跟挥苍蝇一样挥舞开——还生弟弟,生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给你盘好不好?!
她对这越看越乖的小孩极为满意,将果篮放在一边,趁胜追击,笑眯眯地问:“邬念啊,你现在住哪儿?有没有认识的朋友?医生说你腿伤情况怎么样了?”
“很痛,每天晚上都痛得睡不着。”少年可怜兮兮道:“姐姐,我今天刚好要做例行检查,我腿受了伤,进出电梯都很困难,你能帮我分别去一楼、五楼、七楼、十一楼、还有门诊部十三楼取一下检查单吗?”
“几楼?”谭冥冥愣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做了这么多检查,是除了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少年无辜地眨眨眼,又重复了一遍。
这楼层实在是太多了,谭冥冥望着医院挤挤攘攘、充斥着汗水味的电梯,心中计算着总共要花的时间。
而见她没有立刻答应,少年立刻变得忐忑不安起来,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低声道:“姐姐,你是觉得麻烦吗?要不还是算了,我自己再一张张去取就好了。”
“啊,不不不,没有,不麻烦,我马上去拿,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谭冥冥生怕这乖巧的小孩多想,赶紧将水果袋子塞他怀里,然后在走廊上拔腿飞奔——
她又把楼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天呐,分别是五个地方,五个科室。
要知道,医院每天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尤其现在是下班放学高峰期,整个医院简直是人挤人,电梯每层楼都要停一下,几乎是十几分钟才来一趟,而自己要去五个地方,肯定来不及,得走自动扶梯。
而自动扶梯上也全是人,谭冥冥跑得脸色红红,还没吃晚饭,头晕目眩地站在几个汗流浃背来看病的民工后面,消毒水味道夹杂着各种味道充斥进她鼻子里。
她先匆匆跑到住院部的几个楼层,挤过一大堆挂号等待看病的形形色色的人,去找护士要单子。
可是,五楼、七楼、十一楼的护士,全都说叫邬念的没有在这里做什么检查,完全没有这个名字的检查记录,听了她说是个住院的脚踝扭伤的少年以后,护士提醒道,骨科检查结果在三楼取。
谭冥冥顿时愣了一下,三楼?可,邬念没有说三楼有单子要取啊!
……这到底什么情况?!
她额头上渗出汗水,很快濡湿刘海,她迫不得已擦了擦汗水,匆匆跑向三楼。
可,从三楼也没取到邬念的检查结果,而是被骨科医生提醒,叫邬念的少年昨天拍的片子已经拿走了,她可能是搞错了。
“……”
即便谭冥冥再怎么善意度人,这时候也能反应过来,她是被这么个屁大点儿的少年给耍了!住院部四个楼层都去过了,一张检查单都没有,看来门诊部也不用去了!
她又气又好笑,气喘吁吁,努力平息了一下呼吸,抬腿就要从三楼直接上到邬念的住院楼层去找他。
可是,即将上到自动扶梯时,看到一个腿骨折、绑了石膏、和邬念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正扑在一边的母亲怀里哭,她脚步又不由得顿住了……
邬念腿骨折看起来比这少年更加厉害,但他应该没哭过,而是咬着牙,死死扛过去。
犹豫了下,谭冥冥攥紧了手里的邬念的医疗卡,还是扭头,出了住院部的大楼,朝着门诊楼奔跑而去。
……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