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身传顾恭来问话,霏微有没有受惊、情况如何、皇帝那边什么情况......可他已经发起了高热,脑子昏昏沉沉。
他仿佛隐约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一块冰凉的帕子抚过他的脸颊,让他整个人清醒了几分。
他不禁皱了皱眉,自己最讨厌受伤的时候有人伺候,顾恭挑的什么人这么,不懂自己的规矩......
“想喝水吗?我马上让顾恭去烧些热的来。”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昏沉的烛火下,江霏微的红肿的脸映入他的眸子。
第60章 独白 不如光明正大的袒露。
顾言看着她红肿的脸, 呆愣了片刻,语气霎时间急促起来,“谁、谁打的!咳咳......”
江霏微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在魏皇后那挨了罚的事情。
她伸手碰了碰脸, 今儿大家都乱了方寸,谁也没顾上她脸上的伤, 可顾言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的眼泪禁不住落了下来。
“疼、疼是不是......顾恭呢,叫他去拿药......”
他发着热, 没力气大吼顾恭进来,却还是强撑着坐起身子。
江霏微担心他的伤, 连忙阻止,“小心你的伤......”
顾言却轻轻捧住了江霏微的脸。
他手指上的茧轻轻摩擦着江霏微红肿的地方, 有些痒痒的, 让江霏微不由屏住了呼吸。
顾言喑哑的声音如同黑夜中的烛火, “霏微乖, 我给你吹吹就不痛了,吹吹就好。”
他轻轻拢着江霏微的脸, 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语气轻轻拂过, 让江霏微的脸更红了。
她看着顾言期许的眼神和冰凉的手,以往他可不会这般......莫非是烧糊涂了?
她心思一转,抬手抱住顾言,“是啊, 疼死了,你又不在。”
“对不起,我给你冲白糖水好不好?”顾言眨眨眼, 又想起身。
江霏微连忙按住他,“罢了,我先去给你拿些热水来。”她警告地看了顾言一眼, “若是你动,我就不理你了。”
顾言听到这话,竟真的缩到了被子里。
江霏微见他懵懂的样子,冷凝了半日的脸总算露出了些真切的笑意。她走到屋外,顾恭竟还在守着,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去,“姑姑,可要什么?”
“他要白糖水。”
顾恭了然一笑,“干爹爱吃甜的,只有办成事的时候才会奖赏自己吃,还有就是生病的时候,想着喝上一碗白糖水。姑姑别急,我马上去拿。”
江霏微端着白糖水进屋子时,顾言正出神看着烛台上的光。他见江霏微端着白糖水进屋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许和满足。他小心接过白糖水喝下去,身上的虚弱仿佛都减了几分。
他轻轻开口,“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村里又染了疫,我娘再走前,用家中仅剩的糖冲了一碗水。我从未吃过那么甜的东西,一口都没给我娘留。”
江霏微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
她轻轻坐在床沿,“那你娘去后,你怎么生活的?”
顾言看着她试探的眼神,明白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只觉得越烧越清醒,思绪无比快速,可克制与隐忍却仿佛消弭殆尽。可他这辈子的筹谋计算,都在江霏微的目光中崩盘。
他曾经想为江霏微打造一座金屋,隔绝开所有不美好的东西,包括自己。可现在,他想自毁般说出自己肮脏的过去。
与其小心翼翼的遮掩,不如正大光明的袒露。万一她......真的能接受呢?
两个互相试探的人,一位真正展露了秘辛,一位终于戳碰到了软肋。
“我......舅舅家收留了我,在家里做些活计。”
他的语气有些低,江霏微顺势躺在了他的身侧。他看着顾言睁大的眼,状似平静的拉过被子往自己身上搭了搭,红红的耳尖却隐秘在昏昏沉沉的夜里,“......之后呢?”
“他听说同乡有在宫里得了富贵,就想把我卖掉。不过当年到处都是想进宫的人,何况正经......宫刑都是要收银子的。”
他这样没有门路的穷孩子实在太多了,养不活人的父母就想将人送进宫去,讨口饭吃也是好的。
可惜自己的舅舅不是为了自己活着,而是为了几个银子。
顾言的语速渐渐急促起来,“他随便找了个据说会的学了些,就在一个小破屋子里把我给......”
他说道这反而笑了起来,“哈哈,也是天意弄人吧,我没死成,他想卖我也没卖出去,他就把我丢在了京里。可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差。”
他轻轻握住了江霏微的手,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我在老祖宗的私宅门口蹲了三日,终于等到了他垂怜,见我嗓子还算不错,将我送到了钟鼓司,给先帝唱曲听。”
江霏微轻轻问道,“那你怎么又被老祖宗收了干儿子?”
“一日先帝看戏,心情不错,便招了几个皇子一起看戏,其中,就有圣上。”
顺天帝?江霏微不由握紧了他的手指,她隐隐觉得,这次七皇子能被皇上“记住”,就和这场戏有关系。
“当时太后还未进宫,圣上也只是先帝膝下不受宠的大皇子罢了。其余皇子早已进学了,可先帝不喜朝臣以立长的名义挟持自己,在圣上登基前,从未让他出阁讲学过。”
顾言笑里带着些惨淡,“圣上难得被征召,也是首次看钟鼓司排的戏,就多看了我几眼。我在几个皇子的撺掇下,被一时起意的先帝赐给了圣上做伴读。”
江霏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也疼了起来。
皇子的伴读就算不是世家大族的孩子,至少也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哪里有是太监的?顺天帝岂不是恨透了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