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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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那点重量,都不够我蹲腿的数。”

“你真…厉害。”蔺雨落真心夸他,又转向舞台。她听到大家一起喊:“唱到天亮!”也跟着举起手:“唱到天亮!”

她站在那里总有经过的人撞她肩膀,顾峻川索性把她拉到胸前环抱着,他们随着音乐跳舞、欢笑,好像从来不曾有过烦恼。

而蔺雨舟,跟同伴换班后向外走。蔺雨落瞥见他的侧影,看到他向下的嘴角。就对顾峻川说:“我去找小舟待会儿。苏景秋在前面,你们一起听歌吧!”

她毅然离开这个会场,小跑着去追蔺雨舟。可他越走越快,蔺雨落几乎跟不上。她看到蔺雨舟出了演出区域,向海边走去。孤独的蔺雨舟融入黑夜里,是他无法言说的伤心。

当蔺雨落终于追上他,她看到蔺雨舟坐在潮湿的沙滩上,面向大海,像有无穷无尽的心事和痛苦。蔺雨落心很疼,她站在那很久,缓缓走向蔺雨舟,小声叫他:“小舟。”

蔺雨舟闻声回过头来,眼里满是晶莹的泪水,他在雨里唤蔺雨落:“姐姐,姐姐呀!”

蔺雨落的心突然就被刺穿了,很疼。

蔺雨落的彩虹

回到家乡的夏夜, 父母离开的第一年。

蔺雨落在临时安置住房里收拾行李,她其实没有什么行李了,不过是她所剩无几的几件衣服, 还有她的必备证件。家里的存折上还有两万块钱,蔺雨落几经周折取出了三千块,自己带走两千傍身, 剩下一千被她夹在蔺雨舟的书本里。剩下一万七千元的取出流程被她画在纸上一同加进书本里,以备蔺雨舟不时之需。

在此之前,她已经为蔺雨舟办理好住校手续,并跟他的班主任进行了深入的沟通。蔺雨落第一次做家长, 她要决定的事情只有她和蔺雨舟。她自认做得不太好,在跟蔺雨舟班主任讲话的时候几次泪涌。

蔺雨舟不知去了哪里。

蔺雨落把行李放好, 出去找他。

故乡的夏天不算太热, 日晒却好。蔺雨落从临时安置房出来后在周围绕了一圈, 都没看到蔺雨舟。

她走了很远,越走越心慌, 蔺雨舟在前一天夜里对她说做梦梦到了爸爸妈妈, 他们在召唤他跟他们一起走。蔺雨舟问她:梦是真的吗?蔺雨落说不是。田老师说梦是人白天想法的映射。所以你想死吗?如果你要死你一定要告诉姐姐, 姐姐陪你一起去。不然我一个人在人间太孤独了。如果以后有人欺负我, 没有任何人为我撑腰了。

蔺雨舟说他不会死的。他十四岁,因为过度思念父母而进食困难,夜夜不睡, 整个人迅速枯萎下去。

蔺雨落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大喊蔺雨舟的名字,喊着喊着她就泣不成声。是在快天黑的时候, 在父母的坟前, 看到坐在那的蔺雨舟。他瘦弱的背影很孤独, 蔺雨落腿一软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蔺雨舟跑向她:“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蔺雨舟的手边放着一根绳子,他尝试过去死呢,但绳子绑好,他脖子贴上去,想起蔺雨落对他说会来找他们,他知道姐姐会的。于是他解下绳子,坐在父母坟前。那个下午他脑海里的风声很大。

蔺雨落紧紧抱着蔺雨舟,十八岁的她对十四岁的他说:“小舟你听我说,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世界上,没有爸妈没关系。亲戚不认,没关系。你还有姐姐。咱们俩努力活下去,好好活,好吗?小舟你就做姐姐最后一个亲人好不好?”

“姐,对不起,对不起。”彼时的蔺雨舟是无助的孩子,生活在他眼前坍塌,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抓住姐姐,像抓住救命的稻草。

“没事的。今天田老师对我说:不要为选择后悔,人生还长,我还有机会。田老师不会骗我。”蔺雨落擦干眼泪,抓住蔺雨舟的手,抚过他手上的勒痕:“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他们两个在黄昏里行走,山间的叶子蹭在衣服上,像父母给他们的送别。蔺雨落采下一片叶子,塞进蔺雨舟的口袋,她要他把叶子做成书签,翻书的时候就能看到,就像把父母装在心里。

第二天他送她去镇上坐车。

那时交通并不算发达,蔺雨落要坐大巴车到县城,再换一辆到市里,然后坐火车,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时间到陌生的北京。蔺雨落第一次离家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蔺雨舟担心她。她说没事,我是大人。家乡的山里吓不吓人?我一个人去采菌子都不害怕。大城市又没有山里的豺狼野兽,大城市里都是人。

她坐在大巴车上,看着越来越远的蔺雨舟,心里一阵难过。拉开车窗,头伸出去大声喊:“小舟!好好学习!北京见!”

蔺雨舟一直挥着手追着车跑,对蔺雨落大喊:“北京见!”

往事像海边汹涌的潮水,将他们包围。此时眼前的海与故乡的青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可他们却好像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那个时候。

“小舟。”蔺雨落坐在他身边,手放在他肩膀:“小舟你可以跟姐姐说说吗?你为什么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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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雨舟看着蔺雨落,眼泪止不住地落,而他啜泣一声,摘掉眼镜,用手背擦眼泪。他哭得很厉害,像还未长大的孩子。蔺雨落的手轻轻拍他后背,像小时候一样。她没有再说话,泪落无声。

“最开始姐姐离开老家的时候,我晚上总是做噩梦。我梦到姐姐在北京被人欺负了,梦到姐姐为了我的学费生活费,被迫做出自己不愿意的事。”

“那时我不懂什么人生道理,只是隐隐觉得我们的生活到处都是危险。”

“直到我成年后才明白我那时怕的究竟是什么。”蔺雨舟抽泣一声,看着蔺雨落:“我害怕那时我们年少,因为无法左右生活而被迫做出错误的选择。尽管错误有机会被修正,但它会在我们心里留下痕迹,从此我们不敢直视,无论在生活还是爱人的时候,都受制于心灵的懊悔和折磨。”

“而我,姐姐呀…”蔺雨舟想说我不要姐姐为了我生活,我要姐姐为了自己活着。我希望姐姐忠于自己,把弟弟抛诸脑后。我不想做姐姐的负担。但他没有说。蔺雨舟尽管难过,却仍知道话说到哪里最该停止。他擦掉眼泪,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今天太感慨了,因为终于带姐姐看海了。这两天我一直很激动,我觉得这个旅程太好了。可惜今天一直下雨。”

“我以后还想跟姐姐一起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蔺雨落擦掉眼泪,她望着大海久久不语。她察觉不到她的眼泪一直在流,她只是心疼蔺雨舟。她做所有的选择,都以弟弟为先,却不知在日复一日的更迭中,这些选择变成了蔺雨舟的枷锁。他因为心疼她而不停自责,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没有一刻是真正安宁的。

她擦掉眼泪,摸了摸蔺雨舟湿着的头发,轻声说:“小舟,人生太长了,我们不能保证自己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对的。如果错了,就去修正它;觉得心灵为此受到伤害,那我们就把这伤害变成傍身的武器,让自己更强。”

“姐姐不是“扶弟魔”,小舟也不是“啃姐族”。我没见过哪个“啃姐族”攒很久钱带“扶弟魔”看海。”

蔺雨落笑了,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哽咽道:“小舟,你长大了。”

十四岁的蔺雨舟怕她在陌生的城市遭人欺负,十八岁的蔺雨落怕蔺雨舟因为家庭变故而走上人生歧路;二十一岁的蔺雨舟洞悉了姐姐婚姻的真相而痛苦不已,二十五岁的蔺雨落因为蔺雨舟的痛苦有勇气去修正错误。

尽管话只说一半,但蔺雨落什么都知道了。

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亲情从来都不是枷锁,它只会变成远行路上的水、干粮,变成远方的灯塔,陪伴或指引你去最远的地方。

她和蔺雨舟在海边坐了很久,直到两个人的情绪都平复了,这才沿着海岸线向回走。远处的演出还没有结束,这样的热闹要持续三天。蔺雨舟问蔺雨落还要不要再去听会歌儿,蔺雨落冷得直摇头:不去了不去了,我要回去睡觉。

“明天演出会更好看,而且应该会晴天。”

“是么?那太好了。”蔺雨落拍拍手:“这趟真的值了,阴天的海和晴天的海我都看到了。没人比我更幸运了。”

两个人说着话回到民宿。

蔺雨落回到房间,看到顾峻川已经回来了。他冲过澡睡了,给她留了一盏床头灯。她拿出手机,才看到在她刚离开演出现场的时候顾峻川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然后就再没动静了。他应该玩得很开心。

蔺雨落在卫生间呆了很久很久,把身上的凉气都冲走才出来。关上床头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扯着被子边缘盖上,睡在床的一边。

夜晚安静。蔺雨落在黑暗里睁着眼听阳台上一直下着的雨,远处一直有人在弹琴唱歌。不知什么时候,她睡着了。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她跟顾峻川都在各自的位置,顾峻川正靠在床头回消息。看到蔺雨落睁眼就问她:“今天什么安排?”

“我不知道。外面在下着雨,我想在酒店待着。晚上再看看去玩。你呢?”

“我跟团队出去。”顾峻川放下手机下床洗漱,他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出门前并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高沛文找朋友借了一个满是度假风的私家庭院,接连一片私人海滩。上午他们在庭院里搭内景,李斯琳一套衣服又一套衣服地换,顾峻川坐在一边看着,但始终不发一言。

高沛文跟他说了几次话,他都一两个字应了。高沛文觉得他奇怪,就问苏景秋:“顾峻川怎么了?”

“不知道啊?怎么了?”

“就挺奇怪的,今天工作没有吹毛求疵,过分安静了。”

“在思考。”

苏景秋给出的结论是在思考。像以往经历每一次大决策的时候一样,不发一言,抽离自己,大脑飞速旋转,最终得出结论。苏景秋经历过三次顾峻川的思考。

第一次是他不确定是否真正地喜欢那个天才少女,坐在天桥上,把腿伸下去,看着天桥下拥挤的车流。过了很久很久,他说:我确定了,我真的喜欢她。非常喜欢她。我甚至觉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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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因为喜欢过她,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第二次是他二十岁,两个人躺在学校的操场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顾峻川的手臂伸出去,仿佛在数数,又仿佛在画着什么。一直躺到操场上空无一人,保安拿着手电赶人,顾峻川终于说:我要做一家服装公司,名字叫l。

第三次是他看到顾西岭跟人走进酒店。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最后把烟头掐灭,对苏景秋说:“走,干死他。”

这或许是一次新的思考。苏景秋下了结论:他会有一个重大的决定。关于什么的我不清楚,但他每一次沉默都会有声音,这点我敢肯定。

蔺雨落一直躺到中午才起,外面还在下着雨,她烧了壶热水喝下,又吃了一盒泡面,就去阳台的伞下待着。到下午三点多,顾峻川回来了。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手里端着两杯咖啡,递给蔺雨落一杯。

“我不敢喝了。我喝了几次,结果每次都会心慌。”蔺雨落把咖啡推给顾峻川,裹着被子坐在那里。外面阴雨绵绵,不见晴天的苗头。有人撑着伞在沙滩上散步,也有孩子穿着雨衣在捡贝壳。

还有一条狗,要跟海浪对抗,企图向海里冲,被浪花打了个跟头。顾峻川嘲讽一句:“傻狗。”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突然间就什么话都没有了。顾峻川喝完了一杯咖啡,手刚触到第二杯,就收到蔺书雪的电话。他的神情由轻松变为严肃,紧接着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我们马上回去。”

顾峻川放下电话就对蔺雨落说:“蔺雨落,收拾一下东西吧,咱们要回北京。”

“为什么?”

“因为顾西岭快死了。”

顾峻川面无表情,起身迅速装箱,蔺雨落看他不像在开玩笑,又觉得他过于平静。她想问问蔺书雪,拿起手机看到蔺书雪的消息适时进来:“辛苦跟顾峻川一起返京。顾峻川爸爸在抢救。目前看来不太乐观。”

蔺雨落愣在那。

她突然觉得命运就是一匹癫狂的马,即将狂奔向哪根本就是未知。而她坐在马上,拼命抓紧缰绳,寻一个合适的机会下马。

她和顾峻川上火车的时候雨势渐大,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带着骇人的气势,看起来未来几天都不会有晴天。火车缓缓驶离车站,而后在铁轨上加速。北戴河被甩在身后。

四十分钟后蔺雨落收到蔺雨舟的消息,他发来一张照片:

北戴河突然天晴了。

傍晚的海面映满赤色的云霞,两道彩虹横跨海面和沙滩,是罕见的双彩虹呢。海边聚集了无数游人和乐迷,纷纷举起手机记录这美好的时刻。

可惜蔺雨落没有看到。

顾峻川也没有。

顾峻川的冷酷

对于蔺书雪来说, 刚刚过去的两天非常刺激。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那样的感觉了,凶狠、仇恨、算计、虚情假意、痛快。

此刻的顾西岭躺在急诊室里,几个护士围着他, 其中一个向医生汇报:“血压231、患者自述头部剧烈疼痛。”

“现在需要拍个片子。”医生对蔺书雪说:“怀疑脑部出血,拍吗?”

“拍啊。”蔺书雪镇定出言:“拍,马上拍。”

跟着移动床去ct室的时候, 顾西岭一直在痛苦地喊着头疼,偶尔目光落在蔺书雪脸上,目光对视,他闪过一丝恐惧。上ct检查床的时候突然拉住站在那里的蔺书雪:“你会救我吗?”

“救。当然救。”蔺书雪说。他这几年作这么凶, 应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命会落在蔺书雪手上。人生际遇就是这么神奇。

ct室门关上,蔺书雪走出去, 深吸一口气。生活真刺激, 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什么阴谋算计, 布局良久,以为要鏖战一场, 到头来兵刃还未相接, 对手先倒下了。

她打电话给孔青阳:“孔律师, 之前帮顾西岭拟定的协议, 用第三版,现在请找一位律师送到急救医院来。等我结束了再仔细跟你说。”她头脑清楚、行动果敢,别人性命攸关的关头她迅速定位当下要解决的问题, 不慌不忙。

医生从检查室出来对她说:“现在病人有脑部出血的情况,目前不到20l,但出血点一直在扩大。等会儿片子出来我们约一个会诊?”

“请尽快。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好。”

ct室门开了, 蔺书雪走进去看着急诊科护士把顾西岭从检查床上折腾下来。顾西岭一直在说:疼, 很疼。蔺书雪握着他的手弯下身去:老顾, 你坚持一下。待会儿医生要会诊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不要着急。咱们都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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