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白转开了眼。
*
宫侍托盘,缓步回到了看台正中央,最为宽敞的一间竹幕之中。
他跪地将木盘托起,孟仲元低头看了一眼,不禁笑道:“大殿下慧眼。”
坐于他身侧不远的董舒娅闻言转过头来,也望了一眼那木盘,耳边又听孟仲元道:“大殿下虽伤了腿,可人瞧着,无甚变化,今日携美而来,倒是稀罕,娘娘以为呢?”
董舒娅先前早已注意到了李佑白。他今日来时,除却一直跟随他的忠仆陈风,同行的竟还有两个妙龄女子,一个瞧着亭亭玉立,清雅灵秀,她从前从未在京中见过,不知是不是众人口中说的,那个替他医腿的医女?而另一个头戴帷帽,薄青纱遮面,董舒娅蓦然地想到了之前在若虚寺中见过的周施主。
若真是她……
她原以为那周施主不过是道七和尚寻来的人,令她万万没料到,她依旧常伴李佑白左右,又是为何?
自归京后,李佑白的种种做派,她在宫中,亦偶有耳闻。
他留美在侧,难道……难道真是因为她与自己生得颇为相像?
一念至此,董舒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斜睨了一眼孟仲元,他一脸兴味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音。
董舒娅侧头,迎着他的目光,抿唇笑道:“大殿下能够平安归京,自是好事,将军府中亦正是需要添人的时候,前些时日,陛下也提过,要赏几个美人去将军府。”
孟仲元闻言一笑:“娘娘能替陛下分忧,实乃贤妃。”
第35章
耳畔忽听鸣锣三声, 董舒娅未答,只转回了头,望向场中二人。
两个武人赤身搏斗, 与其说是角抵,不如说更像武斗。
方敢与赵怜都是个中好手,一来一回,拳风凌厉。
周妙的目光紧随着方敢, 见他一个措手不及, 被赵怜一拳打中左脸颊, 方敢脚步不稳地倒退了数步,险些要退到麻绳围成的边界处。
方敢扎稳马步,身体往前一倾, 朝赵怜猛然撞去。
赵怜下巴被他一撞, 登时青紫一片。
两人近身打斗,拳拳到肉,赵怜反手以肘遏住方敢的左肩, 低沉地冷哼道:“阉党的狗,还会咬人。”
方敢闻言, 不由地紧握双拳,右腿横扫,挣脱了赵怜的辖制,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手中又是一拳, 朝赵怜的命门挥去。
两人近身打斗, 即便隔了一段距离, 也能听见拳头落处发出的闷响。
看台之上爆发出阵阵喝彩色。
李佑白望过一眼场中的铜漏, 此局已过大半, 但依旧难分难解,不见胜负。
莫非此局真要平局,留白为胜?
他不禁侧目去看周妙,只见她并未像先前两场一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比试场,反而转开了视线。
观战的人群忽而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声响,李佑白循声望去,见赵怜被方敢一拳打翻在地,然而方敢并没就此收手,反而像打红了眼般,一拳又一拳地落在赵怜脸上,打得赵怜口吐血沫,四肢剧烈地挣扎了一阵后,突地生生停住了动作。
李佑白眉心一跳,方见擎锣的宫侍适才姗姗来迟,敲打着铜锣,示意此局终了。
然而,赵怜硬挺挺地躺在地上,气息极为微弱。
裁决此局的宫人探过他的鼻息后,脸色一僵,并不声张,只附耳身侧的宫人,低语了几句。
宫人听后,疾步往看台最顶层而去。
孟仲元听罢宫人来报,“啧”了一声:“晦气!还不派人将他先悄悄抬下去!”
宫人为难道:“公公,李将军那里如何回?”赵怜说到底是锦州军的人,是李玄的人,“若是真闹起来,也不好办啊。”
孟仲元呷一口茶道:“未免大将军说杂家不公道,袒护卫戍,既如此便将那闹事的方敢一并拖下去,此局为和局。”
宫人口中称是,旋身匆匆离去。
两个宫人将赵怜抬起,速速移出了场地,又有穿甲的宫位将气喘布置的赵怜一并拉了下去。
鸣锣的宫人继而唱道:“此局为和局。”
看台上的人,有的面露错愕,有的心知肚明。角力戏本以为乐,壮士相搏而角胜负,但是方敢与赵怜,更像是武斗,二人出手毫不收敛,到最后几乎是以性命相搏。
赵怜倒地过后,方敢犹不收拳,不知赵怜伤得究竟如何。
李佑白面色冷了,再看周妙,但见她举着茶碗的手微颤,似乎也为这结局感到惊愕。
周妙确实惊愕,万万没想到场面竟如此血腥,远不是她想到的书中描述的和局。
待到宫人将五百金呈到她面前时,周妙的心情着实复杂。
这五百金来得烫手,她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高兴。
李佑白见她沉默不语,问道:“周姑娘今日眼光高妙,为何闷闷不乐?”
周妙一五一十道:“我并没有料到场中人会有如此下场。”
李佑白垂眉,人命如同草芥,皇门的赌戏,赌的是旁人的性命。
他心中冷笑一声,转而道:“击鞠马上便开始了,你随我下得露台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