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一族为官者不是少数,董舒娅的父亲董隋虽不做仆射好些年了,可蒙受皇恩,仍是文渊侯。
董舒娅扭头对青环道:“你先退下。”
青环心中更觉不安,却只得退了出去。
周妙见手边摆着的茶盏,也不去饮,开门见山地问道:“娘娘有话要同微臣说?”
董舒娅说:“本宫不想去方静庵,你替我去,金银珠宝,你尽可取也。”
殿中寂静片刻,可闻针落。
周妙觉得她是疯了,自己也疯了,她刚才确确实实也试想过以这样的方式蒙混出宫。
她出去便是出去了,留在宫里的董舒娅才要好好想想对策。
一个人怎么可以凭空变成另一个人。
周妙暗暗吸了一口气,低声问:“娘娘,打算如何做?”
*
窗外知了不知疲倦地沙沙鸣叫一阵,典茶司的四个茶女已来了碧落殿。
周妙领着四人去了偏殿点茶库,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另一个茶官自典茶司匆忙寻来,对周妙说:“茶官,莫点库了,太后娘娘唤你去坤仪殿侍茶。”
该来的总会来。
周妙如今还堂而皇之地住在华阳宫里,庄太后赏了她茶官一职,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计较。
周妙心中哀叹连连,脚下不敢耽误,疾步朝坤仪殿而去。
她进到殿中,只见除了高坐的郑太后,殿中还坐着庄丽芙。
庄家人长得好看,这一辈里属庄丽芙犹为出众,天生丽质,若白玉无瑕。这一段时日,庄丽芙一直在宫中小住。
先帝新丧,太后哀思甚重,她故而常伴太后身侧,为她解愁。
庄丽芙见到周妙,不免多瞧了她一眼。
如今,她也晓得了,这个茶官住在皇帝的寝宫里。她黑漆漆的眉毛微微皱着,专注地瞧着周妙。
这个茶官果然如旁人说的,生得讨人喜欢,眉目分明,笑起来有些多情,况且,她真的仿佛有些像董舒娅。
陛下真就那么喜欢那个董舒娅么?
庄丽芙不自在地撇撇嘴,转开了眼。
她倒也没把周妙真放进眼里,不过是个县令的女儿,赏个婕妤便顶天了。
庄太后的脸色却比上一回周妙见她时,难看多了。
“煎茶去罢。”庄太后语调冷淡地吩咐道。
周妙走到茶釜前,静静地煎茶。
庄太后横来一眼,又道:“煎茶还待火候,饶是好茶,若是火候欠了,也会苦了喉,更莫提次茶,无论如何装点,如何矫饰,摆在何处,亦不能以次充好。”
周妙听在耳里,心中想到,庄太后简直是个谜语人,爱用隐喻打哑谜。上一回她教庄丽芙讨好李佑白时,说故事,这一回她责骂自己不识好歹,也要讲故事。
苦了她了。
她低眉顺眼地答道:“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声拉长的唱音:“皇上驾到。”
庄太后吃了一惊,不禁朝前倾身,人也不由地站了起来。
她身侧的柳嬷嬷扶了扶她的背心,劝道:“太后娘娘莫急,是陛下来了。”
庄丽芙脸上一红,也立刻起了身。
李佑白着一袭黑袍入殿,袍边金丝滚龙,周妙随着众人,跪拜道:“问陛下金安。”
庄太后朝前迎了两步,脸上笑道:“怎么今日来了,先前不是来人说,明日下朝后再来?”
说罢,庄太后心中一跳,眼风朝周妙瞥去。
李佑白扶住她的手臂,轻笑道:“母后今日不愿见我么?”
庄太后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阿笃莫要胡说。”
二人落座后,李佑白抬手道:“平身罢。”
庄丽芙起身后,却不敢再坐身后的绣凳了。
李佑白回眸扫她一眼,问道:“这就是阿芙么?数年不见,朕险些认不出来了。”
庄丽芙刚及笄不久,比李佑白小好几岁。从前他们偶然见面时,彼时她还不到十岁,李佑白已掌兵池州了。
庄丽芙一听,脸上更红,讷讷地“嗯”了一声。
庄太后却笑道:“是啊,你原与阿芙在若虚寺中见过。”
李佑白颔首,转而望了一眼殿中西侧,道:“母后今日喝什么好茶?”
庄太后面上笑意微敛,抬手道:“是夏日花果茶,最是解渴,上茶罢。”
周妙应了一声,用茶勺分了茶汤,第一盏茶自是递给李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