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目光径直投向李佑白,却见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简青竹的右手。
大殿之上一时之间,幽静极了。
华阳宫中的青砖锃亮,光可鉴人,三人的影子投在砖上,遥遥而望。
周妙朝前一望,惊觉先前还立在奉案旁的陈风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踪影。
“你想求一句真话,何须以利器胁迫他人。”李佑白的长眉蹙拢,语调冷硬,“你放下刀,朕允你真话。”
简青竹执拗地嘴里只吐了一个“不”字。
周妙离简青竹极近,她察觉到简青竹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而她握着裁刀的手也抖个不停。
周妙纹丝不动,唯恐一个不慎,便会因她手抖,真让自己血溅三尺。
那一柄银亮裁刀,刀锋锐利异常,只是稍稍碰了碰她的皮肉,便又是一阵刺痛。
她的衣领上又落下了一道血痕。
这难道就是她的“死法”么?即便没了“殉葬”,也要不明不白地死在女主手里。
周妙突然悲哀地想,这大概就是作茧自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先道七一步,找到简青竹,就能以此保住性命,没想到最后要结果她性命的人,竟然是简青竹。
如果当初她真的进了宫,李元盛猝然而亡,她是不是也不用殉葬。
周妙心头苦笑连连,这难道就是老天爷,或者命运的黑色幽默,无论如何她都要走向既定的悲惨结局。
捏着刀的简青竹默然不语。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李佑白的语调缓慢,眉眼凌厉,目光宛如淬了毒的利刃,朝简青竹刮去。
简青竹只觉他眼中似刀刀狠毒,刀刀刮骨。
她毫不怀疑,李佑白是真地动了怒,他想杀了她。
她周身的血液仿若沸腾了又凉,简青竹不由大叫道:“是你害了阿果,对不对,你从来就不信他病了,你送他的梨花木架里还藏了毒,不是么?你还在试探他,你根本就不信他!”
她发现了,她在昭阙阁中守夜时,发现了那个梨木架,金球里面是褐色的粉末,经她查验,是一种唤作“冠山雀”的南越毒物。
“你从来都不信阿果,是你害了阿果!”
简青竹激动之时,手上抖得愈发厉害,擦过周妙的脖子。
周妙心跳加快,梗着脖子,想要往旁侧闪去。
脑筋尚在飞转,怎么办?她到底怎么办?
现在还不是她放弃的时候!
正当周妙打算放手一搏的时候,面前的李佑白脸色忽而大变,他的右手抚上左手背上的药包,冷声说:“所以你将冠山雀放进了此药包中。”
简青竹脸色发白,愣了一瞬,又见李佑白身形忽而一晃,仿若欲朝前栽倒。
简青竹骤然僵住了身躯,短短怔忡的一瞬,周妙趁机立刻抬手,护住脆弱的颈侧,用手臂硬生生撞开了简青竹的手腕,锐利的裁刀划开了她的窄袖,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长道血痕,血流不止。
但是她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了,她猛地撞开了简青竹的钳制,朝前飞奔数步,急急托住了李佑白朝前栽倒的身躯,可是她根本托不住,抱着李佑白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周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低头再看,李佑白双眼紧闭,像是昏睡了过去。
她一把扯下了他手背上的药包,翻身而起,半跪于青砖上,托着李佑白的头颅,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热柔软,又探了探他的气息,却觉那气息甚为微弱。
真中毒了?
她回头,厉声问简青竹道:“你做了什么?你下毒了?”
手臂流淌的鲜血已是染红了她的袍袖。
先前那一撞早已将简青竹手中的裁刀撞到了地上,她呆愣地看向周妙。
“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妙又摸了摸他的脸颊,再去探他的鼻息,脑中却在反反复复地念叨先前李佑白口中说的,冠山雀,冠山雀。
她终于想了起来,这个似乎是孟公公给皇帝下的慢性毒药。
怎么就忽然倒地了?
周妙一念至此,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殿门被轰然撞响,她扭头一看,一队禁卫鱼贯而入,迅如疾风,两柄长刀一左一右地架住了简青竹的肩侧,逼得她跪倒在地。
周妙适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再看,李佑白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脸颊上沾了她袖上的血迹,他的唇角竟然露出了一点浅笑。
周妙紧绷的背脊骤然松了下去,她也终于回过了神来。
啪。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拍了拍他的额头,瞪向了李佑白。
这样骗她好玩么?
把她骗得团团转,好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