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2往事:十五岁的幽十三和七周目的石呦鸣
四年前的一个晚上。
乌云将明月遮掩,正是杀人的好天。
十五岁的少年和其他人一样,急着向那个男人证明自己,不断地挑战更难的任务。
那天,他明明知道任务可能有问题,还是去了。
他太年轻,觉得冒险是值得的,拼一拼能做到的事就要去做。
结果,他失败了,拼着重伤逃了出来。
他狼狈地闯入了一个院子,里面看起来没什么人,却在一瞬间被人从身后点住了穴道。
一个相貌俊美、神色轻佻的红衣男子从他身后出现,摘掉了他的面罩,啧啧称奇道:“这么小就做杀手了?”
他浑身麻痹,不能动弹,仍然试图用力去咬破口中的毒囊。
绝不能落入正道的手中!
少年充满遗恨地想道。
一只洁白的手从旁边伸出,一下子卸掉了他的下巴,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修长的手指取出了他口中的毒囊,扔到了地上,又替他合上了下巴。
少年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和愤恨,落到正道手上了,怎么办?
他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刚才那个断绝他后路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个相貌俊逸、目光深邃的白衣男子,正一边用洁白的手帕擦着手指,一边看着他。
那眼神少年说不清道不明,但他知道,那既不是敌视也不是嘲讽。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光。
不烫不冷的光,只是温温地照射着。
存在感不强,却难以忽视。
红衣男子从他身上摸出一块玉佩,神色讥诮道:“哟,幽冥殿的,真是造孽,石兄,你说我们是杀还是不杀呢?”
“还给我!”失了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少年变了脸色道。
“呵,死你都不怕,现在怎么慌了?反正你要死的,这玉佩不如给我卖钱。”红衣男子分明是在逗他,眼中并无浓烈的杀意,属于可杀可不杀的态度。
可少年没看出来,只是狠狠地盯着红衣男子看。
那样子,就像一只虎视眈眈的恶犬,随时准备从目标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红衣男子更来劲了,还准备说些更过分的话。
忽然,他手中一空,那玉佩已落到了旁边白衣男子的手中。
“唉,石兄?”红衣男子惊讶地看着白衣男子。
“不要欺负小孩子。”白衣男子看了看手中的玉,对红衣男子温声道。
“啊?石兄,他是杀手哎,你怎么能把他当成小孩子呢?”红衣男子生怕自己的好友被骗,他急忙劝道,“他满脑子只想着忠于那人,双手沾满了血腥,你可不能把他当成小凡凡和小玉书那样的可爱男孩子呀?”
“我知道。”白衣男子轻声道,将玉佩放入少年怀中,同时点了少年身上几处穴道为他止血。
少年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呆愣和错愕之色。
他绝想不到白衣男人会将玉佩从那人手中拿过来并还给自己。
更想不到男人会关注到自己身上的伤,主动为自己止血。
他还太稚嫩,碰到无法理解的事情会露出下意识的少年情绪来。
见到白衣男人这么温柔地对待这个杀手,偏偏这个杀手还真的很稚嫩,红衣男子眼中忽然有了冰冷的杀意。
他名为凤天歌,在心中将身边的白衣男子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好友。
在他的认识中,他的这个好友,心地最是善良。
不是那种无知的善良,而是他明明洞察一切但还是愿意给人一个机会的包容。
凤天歌内心有多么阴暗残酷,只有他自己知道。
正因为他自己的不堪,所以他才会被这样美好包容的人吸引。
他喜欢好友在自己胡闹时落在自己身上的微微不赞同却又很包容的目光。
他喜欢好友明明察觉到自己身份有问题却从来不多问不揭穿的态度。
他很庆幸,在这个世界上,他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让他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份纯粹的情感。
原来自己也能拥有正常人的笑声和情感。
那之前,他是一个居无定所的幽灵。
他知道自己的特殊,从不相信自己会拥有和常人一样的东西。
他未曾拥有,也不屑追寻。
遇到好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喜欢做一个人。
他也可以做一个人。
好友给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体验,所以他很珍惜这个人。
明面上他们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
他不敢太过靠近,怕对方被自己吓到,然后远远地离开。
可暗地里,他像一头领地意识极强的恶狼,任何会威胁到好友的人,他想要铲除。
本来他对于这个杀手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的,可现在却不能了
', ' ')('。
他是很清楚幽冥殿的这些小崽子的,奉那个男人为神明,忠心得很,对他人则铁石心肠。
现在这个情况下,这个小崽子很可能会让好友心软然后反咬好友一口。
想到身边的好友可能会被伤到,无论是伤身还是伤心,他都不能让对方活下去了。
凤天歌的杀意很隐晦,背对着他的白衣人和正在发愣的少年都没有察觉到。
“石兄,你总是那么心善,我知道你肯定想放过他,但让他这么出去万一被别人发现,别人还以为我们是一伙的呢,不如让我拎着这个小家伙跑远点?”
凤天歌笑意盈盈说完,心中却想好待会怎么让这个小崽子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既不让好友察觉,又不让幽冥殿追查到他们。
“不必,”白衣男人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仿佛能洞察一切,“我带他离开。”
凤天歌心中一跳,他不会忘了好友的敏锐洞察。
好友会不会发现了自己的杀意?
凤天歌有些不安,他很怕自己狰狞丑陋的面目暴露在好友面前。
好不容易得到这一切,他不想失去。
直到白衣男人眼露歉意地对他说话,他浑身僵滞的血流才舒缓过来。
“凤兄,今日就暂且到此吧,下次我一定亲自登门见你。”
凤天歌内心经历了刚才的惊险,不敢再去冒险,便故作幽怨道:
“一年不能见你几次,你这次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抛下我,石兄你好狠的心!”
习惯了凤天歌的玩笑话,白衣男人没有多说,只是用那双泛着柔光的眼注视着凤天歌。
凤天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降服了,被这样如水般柔软却强大的目光绑住了四肢,束缚了爪牙。
刚才满是杀意的心,忽然平息下来。
好友武功智计都不缺,一般人很难伤到他。
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总是想着用杀人来解决问题。
刚才他还想着,等好友将这人放了,他就暗中就这人杀了。
现在,凤天歌将刚才的想法取消了。
他没何必为了一个小小杀手而冒险。
他想做好友永远的正道朋友。
凤天歌投降道:“好吧好吧,你知道,我总是抵抗不了你的目光的。”
他带着笑意的丹凤眼中有收敛过的执着:“你说你要来找我的,不能食言哦~不然我会伤心的。”
“嗯,”白衣男人微微勾唇,“不会食言。”
凤天歌定定地看着好友唇边的笑,心尖一颤,忽然涌起许多执念和欲望。
黑暗中的他,疯狂叫嚣着占有。
光明中的他,小心翼翼地呵护。
听得外面有许多人搜寻的动静,白衣男人轻声道:“我走了。保重。”
说完,他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衣少年揽在怀里,如一道轻风跃上房顶,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道红衣立于空荡荡的院子中,望着天上不知何时从乌云中钻出来的明月。
这明月普照天地,白得耀眼,可他却觉得,这月的白不如那人的白衣。
他自小就见惯了明月,可明月何曾照亮过他?
只有好友,才是他心上的月。
赐他一片明澈与宁静。
吵闹的人声来到院外,有人急躁地敲响院门,甚至迫不及待推门而入。
“滚!”
一股强大的气势忽然将门口欲闯入的人掀飞,院子的大门“砰”猛地关上。
外面被震伤倒飞的人只看到一袭如血的红衣和一双冰冷的丹凤眼。
知道冲撞了高手,外面的人连忙道歉讨饶。
院子里面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他们不知道,红衣男子早已消失在院子中。
————
明月照耀下,一道白衣抱住一道黑衣踏着清风而行。
黑衣少年靠在白衣男人胸口,鼻尖嗅到男人衣物的熏香,耳边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这样奇怪的姿势让他感到别扭极了。
可惜浑身不能动弹,不然他一定要离开这个让他陌生的境地。
幽冥殿根本没有这样的拥抱。
在小时候,他见过有些人得到了那人的特殊对待。
也不过是摸摸头罢了。
拥抱在他们看来,是凡夫俗子的情绪。
幽冥殿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们也不需要。
少年也从未想过要得到那人的拥抱。
本以为一辈子都与这种东西无缘,谁能想到第一个将他拥入怀中的人,竟然是个正道的人呢?
少年无法抬头查看头上男人的表情,可他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的感觉没有错,白衣男人确实正在低头打量怀中的少年。
少年因为伤势和失血,脸色变得苍白,就连薄唇也失了血色
', ' ')('。
明明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仍努力地保持着警惕和戒备。
虽然身处无力的境地,少年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逃走的念头。
只要自己一放开少年,少年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出招,虚晃一枪后快速逃走。
这让他想起了伶俐的鼠。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有夜风拂过耳畔的呼呼声。
男人抱着人飞驰那么久,仍旧气息平稳,游刃有余,让少年意识到了这个人的武功之高。
少年不说话,是在想之后怎么办,他该如何从这个高手手中逃脱,这人真会像红衣男子说的那样放了自己吗?
男人不说话,是因为对于他而言,拥抱便是他最有力的话语,他并不想给处于弱势地位的少年以负担。
两人落到一处院子中,男人推开一间房门,将少年放到床上。
然后男人才找出火折子,点燃了房间里的所有灯。
房间一下子明亮起来,少年这才看清房中的摆设。
这是一间素净的卧室,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复杂的家具。
房间里最多的摆设便是书,空中弥漫的味道也是墨香和书香。
“这是你的家?”少年虚弱地开口了,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十分无害。
可他的目的却是为了打探男人的身份。
“不是,”男人一边说话,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红木箱子,“这是我的临时住处。”
男人把箱子搬到床边的桌上,又出去打了一盆清水回来。
男人从箱子中取出剪刀,剪开少年身上的衣物。
“你做什么?”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色,又强作镇定。
男人温声道:“别怕,给你处理伤口。”
“我没害怕,我也不要你处理伤口,只要你放我走。”少年虚虚地回道。
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口部分的衣物,少年身上一部分衣服已经黏在伤口上了。
听到少年想走的话,男人抬眼道:“还不能让你走,你的伤很重,感染发炎可能会死。”
“是你根本不想放我走吧?你们正道果然虚伪。”明明很累了,少年还是出口嘲讽道,有故意激男人的成分。
少年的想法落空了,男人的表情未有任何怒色,反而温和地看着他道:“少说点话,省点力气,晚上还会发烧,先好好休息一下。”
好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还被棉花球亲吻了一下拳头,少年的脸有些不自然:“你少假惺惺。”
“听话。”男人只是这么说了句,将少年的上衣全部剪烂了。
他将带血的碎布扔在地上,少年忽然裸露了上身,脸色更加白了:“你……”
“马上就好了。”男人拧干毛巾为少年擦拭血淋淋的伤口边缘。
尽管男人很小心,可伤口还是刺痛着,少年不经意地皱了眉头。
“忍忍,擦完就可以上药了。”
少年知道是男人在安慰自己,这次他没说什么,只是咬了咬牙。
这个男人油盐不进,也可能是因为自己骂不出口,少年拿这个男人无能为力。
男人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瓶,看着少年道:“有点痛,你要忍忍。”
少年觉得男人真是啰嗦,伤口无论是擦拭还是上药,自然是痛的。
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地跟自己说?
他不理解,觉得男人未免太婆婆妈妈。
这就是正道的迂腐之人吗?
少年这么想着,男人将瓶中的粉末洒在少年身上的伤口上。
“嘶”,少年痛得抽了一口气,又强行忍下。
男人看着少年的表现,忽然叹道:“我该让你睡一会儿的。”
少年还未及反应,男人便点在了他的睡穴上,少年双眼一闭,头偏到一边。
对着昏过去的少年,男人上药的速度更快了一点。
尽管在昏睡中,少年依旧疼得眉头紧皱,呻吟连连。
到最后,少年的额头已经疼得冷汗一片,小脸煞白。
男人用湿毛巾擦着少年光洁的额头,目光满是怜惜。
处理好少年上身的伤口,男人又剪去少年剩下的衣物,只盖了一条毛巾在少年的腰间。
少年的腿上有大刀的砍伤,脚上也有撞伤,脚腕都肿得老高,偏少年挺能忍的。
男人为少年擦拭腿上的血迹,又用微红的血水为少年擦净了双脚。
接着是细致的上药。
没有了少年的目光,男人的双眼更加柔和了。
他处理好少年全身的伤口后,他解开了少年身上的部分穴道,然后为少年盖上薄薄一层干净的薄被。
处理好这一切,他才出去到药房抓药,为少年煎药。
这一整夜,他都在为少年操劳。
最开始是少年昏迷中喝不进药,他不得不亲自渡给他。
接着,少年发烧了。
', ' ')('烧得满脸通红,小嘴微张,呼吸困难,浑身大汗。
男人一遍又一遍地为少年的额头降温,小心翼翼替少年擦去满身的汗珠。
高烧中,少年口中一直说着呓语。
“义父……没有背叛……什么都没有说……十三没有欺骗您……”
“信我……义父……不敢欺瞒……戴罪立功……”
“义父……求您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为少年额头换毛巾的手微微一顿,他看着昏睡中依旧惶恐和痛苦的少年,深深叹了口气。
他开口了,声音变得与某个人一模一样。
“十三,本座知道,你不用解释。”
“本座知道你没有背叛,本座知道你什么都没有说。”
“不要害怕,本座是信任你的,这次本座不会罚你,你不需要戴罪立功。”
“十三,听到本座的话了吗?”
听到男人的话,少年停止了呓语,而是恍恍惚惚应道:“义父~十三在……”
“十三,本座要你好好休息,现在就好好睡觉,不去想什么事情,做得到吗?”
少年轻轻地应了一声:“义父,十三一定做到。”
“那现在,就睡吧。”
“是。”
少年应了一声,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脸上的惶恐神色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心和宁静。
男人见到少年听话乖乖睡觉的样子,微微勾了勾唇。
', ' ')